寒风刺骨的戈壁滩上,灰白的草原狼有的低头嗅着雪地,有的昂首看向远处。
戈壁滩的狼群和草原上的狼群差不多,体型相比森林狼还要小,因而更加重视团体配合。
就算它们面前是裹着皮毛的双足直立猿,看似弱小,狼群也不会直接上去扑咬,而是选择给对方带去来自荒野的恐惧。
古人总说狗能看到人所看不到的东西,就好比能看到恐惧,而这一切,多是通过气味来完成。
狼的嗅觉灵敏,能通过气味分辨出猎物的健康状况,从而选择出老弱残疾这类在群体之中更加容易捕获的猎物。
人类能从一群猛兽之中脱颖而出,站到食物链的顶端,其中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团结,就是互帮互助。
当第一个受伤的人得到了其他人的帮助而痊愈,而生存,人类就踏出了和禽兽不同的道路。
正如就在狼群不远处的人群,他们披着兽皮,拄着拐杖,男人保护着女人,而女人护着怀中的孩子,步履蹒跚的走在戈壁滩上。
狼群的存在让他们无法安然入睡,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而让他们坚持下去的理由,却是从部族里听到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往东方去,那里遍地黄金,百姓生活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居乐业之中。
不用去害怕奴隶主那火辣辣的鞭子,辛勤劳动的成果能让自己果腹。
仅仅是果腹,便是他们的奢求。
狼群之中的头狼站在土坡上,狼眸深邃,直勾勾看着远处的人群,随后仰头发出嘹亮的嚎叫声。
每一声狼嚎,都会不断让猎物衰弱,这是刻在狼群基因中的经验,可不是在提醒猎物。
正如狼群所想,前方的人群听到狼嚎后,脚步变得更加急迫,可长期营养不良,食不果腹,让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然是极限。
“别管我们了,你走吧,丢下我和孩子,你能走得更远。”
这是女人含着泪对男人的哭诉,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在极度精神衰弱的情况下,这是她最后的理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活就一起活着,死就一起死!”
男人握紧了手中的木棍,他也知道女人说的有道理,可放眼茫茫戈壁,希望似乎已经被寒风吹散,比起葬身荒野,能和妻儿死在一起,或许也是好事。
“偷出来的食物也不够了,这一路,也死够了。”
并非所有人都和男人一样保持理智,在一声声狼嚎传入耳中之后,总会有人崩溃,挥舞着木棒,朝着空旷处大喊:“来啊!来啊!来吃了我!”
胆小的人往往才会通过大喊大叫来给自己壮胆,在健康的状态下,可能还能唬得住野兽,可是现在不同,下身的骚臭味,已经将他的身体状态展示在狼群的面前。
这样并不会驱赶兽群,相反,会让兽群更加兴奋,在它们的经验中,那些食草动物的终焉也是如此发出最后的悲鸣。
吊着眼睛的野狼嗅了嗅地面的气息,对于前方的喊叫声并不在意。
人类的耐力在动物之中算是顶级的存在,就算是现在,面对手拿武器的人,狼群也不会盲目进攻。
那个挥舞木棒疯狂叫喊的人,看到远处的狼群停了下来,转身就跑。
见状,那护着女人的汉子大喊:“别跑,不能跑!”
可是,极端的情绪已经完全占满了那奔跑者的脑子,他听不到任何话,只有寒风的呼啸声在耳边不断掠过。
而在寒风中,他似乎再次听到了狼嚎声。
人群中的男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女人,其他人全都围在了一起,壮年对外,手持木棍。
狼嚎是真的,当猎物离群,便是它们展开狩猎的时机。
人们看到狼群分成两列从他们身边绕过,目标赫然就是那离群逃跑的人。
逃跑的人想着是让留在原地的人充当诱饵,而狼群则是在等着这一刻,一群人和一个人,它们自然会作出最优的选择。
看到狼群追上去,人群就有人开口,道:“走,趁现在!”
不少人都想着丢掉累赘,或者是让人当诱饵,只不过他们低贱的身份,并没有直接那样做的勇气。
现在好了,诱饵自己跑出来,都不需要他们多嘴。
那人不过是提醒了一声,立刻人群就展开了行动,只不过,现在能跑得动的人,就不会再顾虑什么妇孺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只要跑得过其他人,那自己就能安全了。
“走,你走啊!”
女人踢打着护着自己的男人,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她的体力已然支撑不住,将怀中的孩子推到男人的怀中,满含热泪喊着:“走,带着孩子走,我跑不快,不要管我。”
男人很固执,任凭女人踢打,还是拉着女人往前,配合女人的速度小跑。
他知道,他这么做很蠢,其他奴隶都这么说他,女人在他们那里,不过是物品,一切都是为了男人而存在,女人出门还要把脸都蒙住,只留一双眼睛。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今天他跑了,那么他会后悔,会活不下去,女人不是他的物品,他很喜欢她。
狼嚎四起,四散的人群引起了群狼的注意,顿时就有野狼改了目标。
最先跑的那个人,本来因为狼嚎而崩溃,现在看到身后狼群减少,去追击其他人,立刻大笑着:“吃他们,去吃他们!”
可没高兴多久,一道黑影就从侧前方扑了出来,男人没反应,手中的木棒都还没举起来,脖子感觉到刺痛,胸前一片温热。
一头体型明显比其他野狼还要大的野狼轻易就咬断了人的脖子,口中的血腥味让它兴奋,当即就仰头长啸。
失去团结的人类,在野狼面前不堪一击,不断有狼嚎声和人类的惨叫声响彻荒野。
散开的尖叫声可不会吓退狼群,正如那些食草动物,边跑边叫,只会让沉默追击的野狼更加有机可乘。
男人拉着女人,目光所及,已经看到了那满嘴都是鲜红的野狼在大快朵颐,而那躺在地上的人,惊恐的眼神似乎在求助。
“不能停,不能停!”
男人紧紧抓着女人的手,心中不断呐喊着,而女人紧紧抱着怀中啼哭的孩子。
空气中好似能闻到血腥味,让人的心脏猛烈跳动。
跑着,男人看到之前另一个跑在他前面的女人摔倒在地,三头野狼正虎视眈眈,寻找破绽。
“救我!”
女人看到男人,立刻就大声喊道。
不过,男人也没有止步,之前没人帮他,他也不会去帮那些不相关的人。
跑着跑着,突然,男人发现,大批狼群从他身边飞掠而过,下意识的,他停下脚步就将女子和孩子抱在怀中。
想象中的撕咬没有发生,随后他就听到了土地震动的声音,他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
“驾!”
高亢的喊声在耳边炸响,强壮的战马从男人的身边闪过,可这一瞬间,男人只感觉身边一切的动静都放慢了起来,甚至他觉得自己清晰看到了战马那膨胀的肌肉,有力的马蹄将地面的土地踏飞。
双脚站在马镫上,起身弯弓搭箭,一箭飞出,便有一头狼发出哀嚎,整个狼身随着惯性向前翻滚几圈,最后无力瘫在地上。
“头狼在这里!”
远处的人发出喊声,立马就有战马追随而上。
箭矢不断与头狼擦身而过,现在的它,早已失去了之前的威风,夹着尾巴,疯狂往前,喉咙里发出哀鸣,渴望后面那些突然出现的恶魔放过它。
可就如同它不放过猎物一样,它身后那些战马也没有放过它,马蹄声不断从身后传来,让它连回头看一下都不敢。
野兽的直觉告诉它,停下,就是死,跑,还有活的机会。
“喝!喝!”
缰绳甩在马脖子上,骑兵催促着战马加速,目视距离差不多后,不管速度多快,他们都能直接利用马镫站起来,将箭矢射向前方。
头狼迅速拐弯,直线上,它根本比不上战马,只能依靠经验,利用弯道来摆脱敌人。
只不过,这一拐弯,它的视野之中就出现了战马,还有骑在战马上那和被它当成猎物的两脚兽。
噗呲~!
一边的视野陷入黑暗,头狼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前爪崴了一下,整个身体向前滑行了出去,翻滚了几圈后,它感觉身体还能控制,就想爬起来,跑起来。
“不愧是狼群首领,都穿脑子了,还能挣扎。”
灵敏的听觉听到了声音,可是,身体却再次遭受撞击,几个箭簇再次没入了它的身体,颤颤巍巍的身躯最终倒下。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也就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狼群从猎手变成猎物,经受着来自食物链顶端的猎杀。
男人茫然看着远去的骑兵,他们猎完第一波之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以一种赶尽杀绝的方式,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追杀着狼群。
环顾四周,躺在地上的野狼,身上都插着箭矢,而再看远点,那是之前还和自己一起的人,其中有些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体遍布咬痕,没有了生息。
地上马蹄踏过的痕迹还在,让男人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
“他们,会不会也杀了我们?”
女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高兴,相反,以前身为奴隶的她们,更害怕来自人类的恶意。
可是,她跑不动了,剧烈运动已经压榨了她最后的体力,停下来后,双腿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
“不知道,我不知道。”
男人喃喃说道,目光看向了那插在狼身上的箭矢,或许,比起被俘虏,重新当奴隶,死亡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他并没有依靠几根箭矢就敢反抗那些突然出现的骑兵的想法,但是,那些箭矢能结束狼的生命,自然也能结束他们的生命。
正纠结着,没让他作出抉择,马蹄声又从远处传来。
男人目光顿时就看向了远处的骑兵,他们的马背上,各个都叠着几头野狼,彼此之间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沿途,骑兵都会回收倒在地上的野狼和箭矢,甚至都不需要下马,因此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来到了男人的面前。
狩猎队看着眼前有些木讷的男人,又看了看那包裹头巾,身上明显有女性特征的人,最后相视一眼,便有骑兵主动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听到维语,男人才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剧烈的情绪在胸腔蔓延,莫名的,他觉得对方不会杀他,而更加大胆的猜测,就是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
“我,我们从土鲁番来,是逃出来的,那里有人说,往东走,哈密能接纳我们!”
声音中带着哭腔,被狼群袭击的时候,他没哭;看到同行人被狼群啃咬,他没哭;可是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哭,是因为知道有依靠,因为觉得安全。
通过同伴的翻译,狩猎队的人纷纷再次对视,再开口便是大明的官话。
“可信吗?”
“应该可信。”
“没必要探究,带回去,详细问一下就知道了。”
“土鲁番知道哈密的现状?”
在疑惑的同时,他们也在分析,光是从男人的口中,就能知道,土鲁番有人在刻意将人往哈密引,至于是不是好事,那就需要更高层的定夺了。
“我们是大明勇武营团狩猎队,你知道大明吗?”
那位刚才开口的士兵,再次开口问道。
闻言,不仅是男人,那女人也痛苦出声,道:“知道,知道,求求你们,收留我们,求求了。”
抱着孩子,女人吃力跪下,不住地磕头请求,连带着那男人也下跪说道:“我们愿意归附伟大的天朝,是在土鲁番的天使指引我们方向。”
天使,大明帝国使者的尊称,可这个层次,不再是他们狩猎队所能知道的了。
“还走得动吗?”
下一刻,那个会维语的骑兵翻身下马,问对面的女人。
“我,我可以的。”
女人顿时一惊,想要起身,可身体还是无力地坐了回去。
“你回去传消息,剩下的人,先将这些难民收拢起来。”
狩猎队的队长直接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