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四天三夜的硬座绿皮火车还是让江肆月疲惫不堪。
不是她为了省钱不舍得买卧铺票,主要78年卧铺票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卧铺票是身份的象征,飞机票更是不对普通百姓开放,受部队直辖。
幸好中间转过一次车,江肆月趁机到旅社开了一间房休息了几个小时。
江肆月到南城火车站时是晚上七点左右。
一下火车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78年的绿皮火车上别说空调连风扇都没有,又闷又热。
数十人挤在一节车厢里,各种味道堆叠,让人十分难受。
只是南城空气炙热,深呼吸也是烧肺。
江肆月单手往肩膀上托了下大大的蛇皮袋,单手遮眼,试图找学校来接站的学长学姐们。
这年头不叫学长学姐,叫师哥师姐。
虽然是第一年恢复高考,但大学不是才有。只是以前能读大学的人特别少,主要对身份限制比较多,得工农兵出身,还要达到一定条件。
就是现在也要求比较高。江肆月上辈子认识很多同龄人,都因为诸如家里人曾经成分不好之类的无缘大学。
再说,77年也有一批高考生,今年3月份入学的,说什么也应该有接站的吧?
江肆月没看见南城大学的牌子,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时安站在出站口,他不像其他接站的人一样探头踮脚的张望,但目光扫的极快。
江肆月还没看见他,他就已经看见江肆月,眼睛一直盯着她,眉眼霎时柔和。
江肆月小跑几步抵达出站口,有些惊喜也有点局促,“你怎么来了?”
之前两个人腻腻歪歪,但是一个多月没见,莫名有些生分和尴尬。
林时安不比江肆月好多少,但他仍然伸出另外一只手牵住江肆月,“收到你电报,估摸着你到的时间来等着了。”
“你真厉害!这都能算到!”江肆月很惊讶,她发电报时还没买火车票当然也没写时间。
心里生暖,指尖微蜷,回握林时安的手。
林时安没回头,只是稍加力握了下她。
林时安骑自行车载着江肆月先到附近吃饭。
南城火车站虽然小但位置极好,就在市里。
江肆月虽然是个北方人但是很喜欢一些南方的吃食。
南北方地域原因各种文化差异很大。
同样是夏天连热都有区别。
北方是干热南方是湿热,一个像烤炉一个像蒸笼。
北方即使夏天,百姓们也不会睡太晚,基本上八点左右就歇了。南方不一样,这会儿街上还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江肆月上辈子的主要活动范围在北方,没见过这年代的南方,十分好奇,东张西望。
林时安带着江肆月去吃当地的小吃。
“在南城,好吃的都藏在街头小巷。”林时安解释。
江肆月点点头。
一路过来,已经切身感受到南北方经济的不同。
北方还在勒紧裤腰带吃大锅饭,她不过是想去卖个鱼都把李香兰吓得白了脸。
南方却已经有人卷着包袱来摆地摊。
就江肆月所认识和接触过的南北方百姓,经济上的思维习惯确实南辕北辙。
多数北方百姓攒钱的办法是省。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省。一套衣服从老到少传一遍,补丁摞三层才舍得丢。
南方人更热衷赚钱,想花一分就想办法去赚两分。
当然,事无绝对,说得只是她所见过的大部分人。
饥肠辘辘的江肆月咬了一口香嫩顺滑的肠粉,满足的眯起眼。
林时安看着猫一样的江肆月,喉结滚了滚。舌尖顶了下腮帮子,轻笑。
吃过饭,林时安带着她回自己单位大院。
“我真的可以去吗?”江肆月没去过部队大院,那地方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神圣且谢绝参观的。
“当然。等明天我再把你送到学校。”
林时安单位虽然说是在南城,但南城这么个小城市,离火车站骑自行车都还要一个小时,相当偏僻。
一路上坑坑洼洼,江肆月还抱着个大蛇皮袋,腿都坐麻了。但这抵挡不住她的好奇。
江肆月跟在林时安身后,等着他在门岗处登记完,牵着她进大院。
进大门的那一刻,江肆月忍不住感慨地叹息一声,有种抵达圣地的心满意足。
林时安失笑,领着她到家属区。
整个大院只有两栋楼,剩下的都是平房。
林时安拧开门打开灯招呼江肆月进门。
江肆月好奇地打量房间。算是一室一厅,不大但干净利索,很像林时安他们的风格,到处透着规矩刻板,不知道的还以为房间的主人有洁癖。所有的物品像用线扯过一样横平竖直。
好是好,就是缺乏烟火气。
林时安反手关门把行李往门口一放单手圈住江肆月的腰往怀里带。
“呀!”江肆月惊呼一声,推他,“我刚下火车,身上都是味。”
“我不嫌弃。”林时安低头就要亲她。
江肆月别过头不肯,“我在意。”
哪个姑娘不像美美香香地跟对象亲热?
让她一身汗臭味跟林时安抱在一起,她还是很抵触。
林时安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只能妥协,给她拿毛巾脸盆胰子,到外面公用的浴室。
浴室很简陋,就一间屋子里装了一圈十几个花洒,谁进来都得“坦诚相待”。
江肆月进来时有几个人在洗。虽然都是女人,但江肆月不习惯看别人更不愿意别人看自己,犹豫要不要退回去等大家都洗完了再进来。
“新来的嫂子吧?”其中一个妇女正顺手洗自己的衣服,“别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停水就没法洗澡了。”
江肆月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个一会儿是多久。纠结了会儿留了贴身衣物挑了个角落位置面对墙角打开水龙头。
忽然想起刚才妇女对自己的称呼,有些别扭。
那妇女明显三十四岁的样子,却管自己叫嫂子。
没人愿意被老。
想了想,委婉道:“姐姐,我才20岁。”
她长得应该没那么老吧?
那妇女噗嗤一声笑了。
其他几个人也笑了笑。
那妇女换了个称呼给江肆月解释:“姑娘,别误会!叫你嫂子不是觉得你比我年纪大。而是进了这大院的成年女家属,不管大小都习惯称呼为嫂子。就跟在外面大家互相称为同志一样。”
江肆月脸烧得更厉害了,还有些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