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便已交代过,自打人族崛起成为天地主角后,妖族的修行理念便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变化最大的一点,便是妖物开始尝试化形成人,以期望拥有人类那样适合修行的道韵之体。
而化形成人的第一步,自然便是从学习人类的生活习性入手。关于此点,陈阳从潜入藤洲伊始便时时处处可见。
原本在审尸官心底,对妖族学习人类的举动是颇为不屑的。他总觉得披毛戴甲之辈强自学人,比之邯郸学步还要滑稽可笑,别到时候人类习惯不曾学会,就连妖族自身的天性也给忘个一干二净。
可是,心中的种种不屑、种种嗤笑,皆在他看到眼前的这座书院时统统粉碎!
人族先贤早已言明,人与兽间的最大区别便是礼仪与教养。
人懂礼则诚,诚而有信,信则有序。序是什么?是规则!是大道!是天地至理!
千万年以来,人族正是秉承着这份天地至理,从茹毛饮血的兽中脱离而出,刀耕火种 ,踏遍荆棘,历经无数磨难,才建立起这份天地主角的威仪。
关于此点,人族修仙界如是,凡俗世界,亦是如是!
可是今日,在这么一座蛮域妖城中,陈阳却看到了妖族竟在开设书院,学习人族的礼仪教化之道!这一幕映入眼帘,带给审尸官的冲击不可谓不巨大,足以称得上震撼了。
毕竟,无论是打渔还是经商,这些手段仅仅是人类文明的皮毛,叫妖族学去也不抵大用。可是,若是让妖物学会读书,进而通过读书明晰人类世界的道理和规则,那陈阳几乎可以断言,能做到这些的妖物届时化形成人定然轻而易举!
心头思绪翻飞间,院中鳣堂内的老猿却已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猿妖放下手中戒尺,提了提披于身后的青衫,从案堂后长身而起,缓缓走向屋外。
这一刻,审尸官双眼映照中,只觉从屋中迈步而出的猿妖身躯高大,形貌清癯,气质不怒而威,双眸灿而有神。猛一眼望去,不像林间妖魔,却似一个饱读诗书的人类大儒。
此外,这只猿妖的一身气息也是深厚无比,已是臻至大妖境巅峰。审尸官坚信,若非此妖太过年老导致气血衰败,否则,其定然已是凝结妖丹,跨入妖王境界了。
“喂,那只蛮熊,”因见陈阳迟迟不开口说话,于是老猿便率先发问了,“你站在门口作甚?若真有心思,不如入我门中,听老夫与你细细讲解一番……”
老猿这么一邀请,登时便令陈阳从阵阵思虑中回过神来。
笑话,想当初在读书年代,陈大审尸官最为抵触的事情便是读书,一向见到老师都是远远绕着走。当年尚且如此,如今则更是对读书敬而远之,更何况此刻提出邀约的还是一头妖物。
“老前辈!”书院门口,陈阳用巨大熊吻扯出一抹狰狞笑意,“教俺读书就免了吧,有那个功夫,不若寻三两活人吃吃,也省得在您老这里昏昏欲睡。”
边说着,他粗壮的熊腿已是大步甩开,一刻不停地逃向了远处。
独留老猿自个儿站在院落当中摇头嗟叹,“唉,又是一个痴愚之辈,不懂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可怜,可笑呐。”
道完这句话,猿妖复又走进鳣堂,抓起了那把绿油油的戒尺……
……
从书院出来后,陈阳重又拐入街道。话说到得此刻,他对于灵影城中的风貌已有些兴致缺缺,正欲寻一妖物打探下厉风国在哪个方位。
但正在这时,街道远处突有阵阵喧哗传来。
街道两侧的店家闻听喧哗声响,登时极有默契地收起摊铺,紧紧掩上了店铺大门。
而周旋在街上的“游客”们也似识得厉害,纷纷缩起身子避向墙角,让出了街道中央的大路。
连番景象落入陈阳眼眸,唤起了审尸官久远的记忆——话说当初他身在大梁国的时候,每次朝廷锦衣卫出巡,都会如此“净街”一番。所以,此刻周遭妖物们如此慌乱,是否也是遇上了相似的场景。
心头揣摩间,心中猜测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街道远处,先是腾起阵阵尘雾,尘雾中还时不时传出声音奇特的洪亮兽鸣。
尔后,随着烟尘趋近,陈阳凭借高大妖躯终于看清了,隐于烟尘中的竟是二十余只身高接近两丈的强壮妖兽。
这些妖兽色呈靛青,身上长有一层细密鳞甲,额上还顶有一根三尺长的尖锐硬角,形态极似陈阳上辈子所看神话中的独角兽。
在这些“独角兽”的背上,耀武扬威端坐着的是数量等同的披甲妖怪。
这些妖怪中,有狮、有虎、有狼、有豺……它们气息凝实,每一个的修为都已臻大妖。
在这些大妖之后,又跟有一辆宽约三丈的巨型辇车,辇车由四只色呈漆黑的“独角兽”拉拽,车上华盖如云,气势非凡。
辇车之内坐有一妖,其身躯壮硕,羊首人身。
羊妖身披一袭红黑相间的庄重大氅,顾盼间瞳孔微眯,显露十足威仪。
在它的左手边置有一个案几,几上摆有几盘“佳肴零嘴”。
细看这些“零嘴”,其中一盘盛满了白里泛黑、形态晶莹的圆球状物事。陈阳藏于墙角妖群中早已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一盘人类眼球!
若说这盘眼球因为形态微小尚难分辨的话,那另外一只盘中的“食物”则充分证明了羊妖的残忍。
只见在那只硕大的铁盘内,堆砌如小山般的摆满了令妖族眼馋的物事。
那些物事皆成球状,其上五官尚存,眉目隐约可见。
没错,放置在这张盘中的所谓“佳肴”,赫然是一颗颗人类婴孩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