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翠菊如今穿着林老太的旧棉袄,几个月没晒太阳,她人没那么黑了。
皮肤也养好了。
就是天一冷,她也不怎么爱装了。
面对林忠文的话,洗翠菊双手合抱在胸前,冷冷的看他,“去医院?哪来的钱啊!你每个月交的工资才多少?不是我说,要是再去医院,还有钱给天宝吃药?天宝可是天天要吃止疼药的。”
林忠文紧握着双手,面颊有些发红,嘴唇有些发紫。
冻得。
林忠文的棉袄,上半个月被洗翠菊借去,说是给林天宝当垫的。
现如今天气陡然变冷,洗翠菊也没有还。
大冬天的,林忠文只能穿个单衣。
“钱可以借,但我娘……”
“借?往哪儿借啊,不用还的吗?”洗翠菊很不客气。
“翠菊,怎么说那也是我娘,我这儿子的,不能不管我娘啊。”林忠文小声道,眼神中带了几分难受。
“那难道不是我干娘吗?你在乎干娘,我就不在乎?我做这个决定,完全是为了天宝考虑,家里就这么多钱,干粮要治病,天宝就得停药,到时候他喊叫的时候,谁去安慰他,谁去伺候他?你倒是舒服,天天班一上,家里什么事情也不管。
我虽然给干娘干保姆,但你不会不知道,我只拿多少钱吧?五毛钱,一个月五毛钱你上哪儿去找保姆?你要是觉得不乐意,这保姆你自己来做,我是不干了!”
洗翠菊撂挑子要走人。
被林忠文拦住。
“对不起……翠菊,是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你怎么说,就怎么做。”
林忠文如今孤身一人,钢厂那边,他也预支了工资。
如今每个月发放的工资都比之前少,他得先还了之前借的债,才能有更多的工资发放。
可现在的日子,林忠文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他照样是老林家吃的最少,干的最多的那个。
如果他真的要照顾林老太,那就只能将钢厂的工作放弃。
可怎么能够呢!
钢厂的工作,是他年轻时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他干了这么多年,再说老林家也只能指着他这份工作了。
林忠文想到了他前妻伍翠英。
大冬天的,林忠文冒着寒风,走出了家门。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伍翠英住哪儿,只是不敢去看。
伍翠英如今在棉织厂附近的大杂院租了房子。
林忠文没想过去打扰她的生活,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去了。
等林忠文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踏进了陌生的大杂院。
林忠文下意识的看向大杂院东北角那个小屋子,寒风越来越越肆虐。
林忠文冻得直打哆嗦,最后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伍翠英出来倒洗脚水,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清清她爹……”
林忠文听到声音,转身就想走,但伍翠英已经上前。
“天啊,你怎么穿的这么少?”伍翠英伸手去拉林忠文,冰的刺骨的双手,差点没让她松手。
她将林忠文拉到了自己房间。
伍翠英在房间的地上烧了个火盆,一靠近就暖烘烘的。
她急急忙忙给林忠文找衣服。
最后只找到自己的一件满是补丁的旧棉袄。
林忠文烤了好久的火,才慢慢的感觉到身上回流的暖意。
他的目光打量着这间小房间。
除了放张床,家具都没有。
房间很小,但就是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你怎么不穿件棉袄?”伍翠英开口问。
离了老林家,伍翠英如今比之前的气色好了太多。
她一个月二十多的工资,二十七斤的粮食,哪怕每个月都会拿十五块钱出来给边疆的林卿清寄过去,日子依旧过的比从前好太多。
刚离婚那会儿,伍翠英老哭,妇联的人来了好几趟,也安慰了她很多次,她才渐渐的恢复过来。
之后,才慢慢平静。
现在,伍翠英已经能接受自己离婚的事实。
人也平和了。
就是今天在见到林忠文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
林忠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你过得好吗?”林忠文问。
“还……还好。起码不用饿肚子了,你呢?”伍翠英问。
林忠文也不回答,“你过得好,就好!这些年,我挺对不起你的,你跟着我吃苦受罪,我没对你好,也没对清清好。”
林忠文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漏出脚指头的鞋子。
伍翠英不在家,他的衣服得自己洗,衣服和鞋子坏了,也没有人帮着补。
林忠文不说这些还好,一说伍翠英就难受。
“你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没有怪过你,真的。”
伍翠英没怪过林忠文。
一切都是她的命不好,如果不是遇上这样的婆婆,或许男人是好的,孩子也是好的。
伍翠英时常想起当年清清和七七一道考上高中,但七七去念高中了,清清却没有。
她留在家里,伺候她婆婆。
也因为这样,才有了后面的悲剧。
伍翠英想,就算她拗不过婆婆,不让清清念高中,至少要让她去顶自己的岗位,至于那些伺候人的活儿,就让她来好了。
想着,伍翠英哭了。
林忠文有些手忙脚乱,想要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可现在他们俩不是夫妻,同处一个房间,已经是不道德了。
想到这里,林忠文站起身,“我还是走吧,对不起,我不该过来的。”
伍翠英抓住林忠文的衣袖,“你不如和三弟还有三弟妹一样,出来吧,娘那儿你每个月交钱,哪怕你把全部的钱都交出去,我们也可以养活自己,真的。”
伍翠英已经见识过搬出来住的好处,她到现在,才理解为什么当初三弟一家怎么都不肯回来。
在外面,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
哪怕有孩子要养。
再苦,也苦不过在老林家。
林忠文背对着伍翠英,摇了摇头,“不行,我做不到,娘……娘病了,上次天宝也做了手术,如果我都离开了,就真的没人照顾他们了。清清娘,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如果你愿意等我,等娘百年以后,天宝……天宝也……我们再……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