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隐忍,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瞳孔黝黑深沉,似一个盛满心事的深渊。
他的手依旧不放弃的朝向我,压下心头的万千愁绪,耐心好言劝道:“阿圆,你说的我都懂,你...你若不愿见我,我可以不见你。但你身上还有魔灵,你让我帮你把他除掉再走,好不好?”
我凄苦的摇了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受人摆布那么久之后,我才明白力量的重要性,只有手握这股力量,我才能稍稍由着自己的心意活着。”
“你驾驭不了他。”
“可若没了这股力量,我便更加救不了酆都了。”我抬头,回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他的手颓然垂下,目光沉痛,语气受伤道:“你从未信过我是吗?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只相信自己。”
闻言,他溢出一丝苦笑,自嘲的摇了摇头,“罢了,既然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那我便带你亲眼看看,真正的酆都早已不是你以为的酆都。”
我抬头,直了直身子道:“好,我跟你去,但你要先解开我的穴道。”
我抬目淡淡看了我一眼,启唇断然道:“不行。”
我被噎了噎,冷笑道:“那我怎知你给我看的是不是幻象,是不是骗我的?”
他眼中闪过震惊,神色受辱,难以置信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不堪吗?”
我吞吐道:“我...”
忽的一阵天风吹过,将我的尾音带走。头顶的桃花树枝叶摇曳,窸窸窣窣一阵交响,花瓣漫天飘落,落在了他的素白衣袖上,衬着他脸上的哀伤,更添一丝脆弱。
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歌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的家在哪里?我的家在无忧渡,我的家在酆都,总之不会是天界。
我往前踏了一步,绽放一丝浅笑,淡淡道:“水德,这诛仙台下便是幽荧渊,你若不帮我解开穴道,以我现在这具凡身,倘若跳下去定是粉身碎骨。不若我试上一试?”
他蹙眉看着我,同样往前走了一步,“阿圆,你...”
我冷笑,“那便试上一试吧。”
话音刚落便跑向幽荧渊,同时大声喊道:“郎君,撤掉结界。”
金乌郎君惊讶的叫道:“姑娘,不要…”
可我已听不进去任何话,我没有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感觉到身后一股灵力迅速追了过来,幽荧渊的飓风刮伤了我的皮肤,我回头看过去,水德一脸焦急的跟在身后。
大约没想到我真能这般决绝,他眼中既有震惊亦有痛苦。
血腥味渐浓,我已麻木,只感觉到浑身四处布满凉意。
疾风中,我用口型对他说道:“解开我的穴道。”
他眼中的痛苦加深,右手凝聚灵力,一道蓝光冲向我的胸口处,我满意的微笑闭上眼。
上一次跳诛仙台是为了同他生死在一处,这次竟是为了拼命逃离他身边。
世事变化,白云苍狗,真如大梦一场。
我感觉到胸口处一滞,瞬间一股力量从那处涌向四肢骨骼中,是魔灵的力量被释放了出来。
我大喜,催动灵力为自己设了个护罩抵挡幽荧渊的伤害,继而迅速向上飞去。
见我如此,他也反应迅速,立马靠近伸手拦我。
我岂能轻易就范,很快便与他缠斗在一起。
然而精明如他,却只打开了我的一个穴道,我的灵力远不够用的,捉襟见肘间落了下风。
眼瞅就要被他一掌拍晕,我也不敢再多做缠斗,只想立刻脱身,推了他一掌后转身就跑。
然而刚跑出去没多远,就感觉到臂弯处一紧,低头看过去,捆仙绳已整整齐齐的缠了两三道。
我叫苦不迭,眼瞅着他靠近,刚打算开口巧言令色赢得一线机会时,却在一瞬间陷入了昏迷。
这下好了,早晕晚晕都得晕,这一掌早晚还是拍了下来。
昏迷前,我看到了他极度纠结痛苦的眼神,心中如同扎了一根银针,所以梦中过的并不太平。
“星君,你会殒身吗?”
“别怕,我陪你。”
“离他远点,否则你终会毁了他的。”
耳边吵吵杂杂,都是些没道理的话。
我烦躁的转了个身,却觉得好像被桎梏住了,翻的甚是艰难。
突然额头一股清凉,灵台霎时舒畅了许多,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色衣袍,带着熟悉的香气。
脑中刚意识到一点,身体已经迅速反射性的抗拒弹起,如临大敌。
放在我额头的手愣在了原地。
水德的脸色白了又白,白的不似有生气之人。
他淡淡开口道:“你醒了。”
我尚带着迷糊的睡意,赌气不想理他,冷冷的答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黝黑的眸子仿佛也染上了白色,变成了极淡的浅色,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他扯了一抹极苦涩的笑意,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只是来看看你身上的伤。”
这话一出,我才想起我在幽荧渊中受了不少的伤。低头看了看身上,果然,衣服四处都是划破的口子,身上遍布大大小小渗着血的伤口,模样惨不忍睹。
我竟感觉不到疼痛,检视完身上,再看到脚上时,我吃惊的发现我的脚上竟铐着两个沉重的玄铁锁链。
我被震在了当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抬手拉了拉锁链,又沉又重,另一头连在床尾处。
“你做了什么?”我大为不解。
他面无表情,只淡淡说道:“许多事我已解释了千遍万遍,可你终是不信,我只能出此下策。你莫怕,等我将你体内的魔灵取出,我就帮你打开。”
我震惊的看着他,眼中全是不解,“水德,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突的抬手按住我的肩膀,眼睛深深地望入我的眼中,“阿圆,我没疯。我已经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你走了,我会担心。你受伤,我会心疼。我只能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