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头丧气的回到无忧渡。
“姑娘,这是又干架干输了?”许仙调侃道。
我抬起一双眼,怒火中烧,你可别逼我把怒气撒你身上。
“如我所料是吗?”沈衡抱着剑靠在门上,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气。样子十分的欠揍。
我忍住怒火,极力保持着我们冥府之人的风度。
“倒茶!坐下!”我对他们两个分别命令道。
“这个兄台,请问您有什么解不开的执念呢?大可与在下倾诉一二,许多事说出来便也就解了。”我换了副慈祥的嘴脸。我做鬼差是十分有职业道德的,绝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姑娘,在下许仙,杭州人士。在下与蛇妖娘子白素贞感情恩爱,偏那法海和尚横插一杠子非要棒打鸳鸯,以人妖不能相恋为由将娘子困在了雷峰塔下。在下在雷锋塔下等了娘子一辈子,终究还是没有等到相见的那一日。在下心有不甘,不舍就此忘记前尘往事,投胎做人。”
嗯,人妖相恋,对于处理这种事情我也算是有几起子经验。我不疾不徐的说道:“许公子,天有天规,地有地法,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三界有三界固有的伦常,是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打破的。人妖相恋确实为天地所不容。那法海和尚处事固然激进顽固了点,倒也符合天道。不过你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不过是想见娘子一面。但是话说回来,见了又能如何呢?你马上要投胎了,不过是面对又一次分离,又一次的肝肠寸断。对你来说,一碗孟婆汤就全忘了。但是对你娘子来说,那可是以后千百年的思念和孤寂呀。你忍心吗?”
嗯,逻辑严密,环环相扣,我甚是满意。嘴角勾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许仙低头仔细思考着我说的话,眼看着是要大功告成了,他突然一指身后:“那为何沈公子意图打破三界伦常,姑娘你便支持呢?这岂不是前后自相矛盾吗?”
我一口气哽住,颤抖着手指着沈衡问道“你,你跟他说的?”。
“没必要隐瞒。”
好一个没必要,又一个大实诚,好得很。我怒极反笑。呲牙咧嘴的向许仙问道:“那,那你当如何?”
“既然人妖不能相恋,现下我已经变成鬼魂了,自然没那些顾忌了。我就在这等娘子过来寻我,我们再续前世未尽之缘。”
我:“???在哪儿等?”我怀疑我听错了。
“这儿,无忧渡。”他还生怕我听不明白,站起来大义凛然的抬手向上一指。
我觉得我沤了半个多月的一口老血,现下是真真的忍不住了。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沈衡不够,又来了个许仙。左手的烫手山芋还没扔掉呢,右手又让人塞了一个。不过我很快反应了过来,沈衡对我进行了武力威胁,我少不的得给他手里那把剑几分薄面。而你,一把子书生骨头,你能奈我何。
想通了,我站起来就拎着他的衣服往外扔,我就不信我扔不掉。
“姑娘,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呀。”许仙在我手底下鬼哭狼嚎。
拎到门口,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沈衡伸手按在了我的胳膊上,“无忧,留下他吧。”
我:“???”这无忧渡眼瞅着就是你当家了是吗?
我偏不信这个邪,我扔,胳膊被钳住根本动不了。
“松手!”
“他也是可怜。”
他哪儿可怜了,他有我可怜吗?沈衡你好歹看看我呀,被你折磨的这半个月,我都啥样了。您老大发善心,提心吊胆顶雷的可是我。
“老身这无忧渡不是鬼魂收容所。”我斩钉截铁。从来没有的规矩。沈衡行啊,是真行,自他来了以后一次次打破我的规矩。
“姑娘,你留下在下吧,在下不才还有点文墨功夫,能替你做点账房活计。”
我的力气实在敌不过沈衡,一张老脸青红相加,索性放开手,选择破罐子破摔,顶一个也是顶,顶两个也是顶。自此,我这小小的无忧渡多了一个跑堂一个账房。孟婆看我的眼神越发的不可言说。我冤啊,想我前世也算是个感情方面的贞洁烈女,到了这忘川,牌坊说倒就倒。
我现在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是过的风风火火,但实际上水深火热,焦头烂额。如同屁股坐在火炕上,被火燎的不上不下的。
我的一颗心分成了八瓣,一面应付着鬼差的盘问,一面开导着鬼魂的执念,还一面期盼着师姐和娘子的到来。现如今我比他们两人还要望眼欲穿,由不得生出了外人难以理解的痴念。
“无忧呀,今日你都来两趟了,阿翁若是见到那紫衣女子和白衣蛇妖,自会过去通知你的。”渡口边,我的身影失魂落魄,我时时慨叹我那一去不复返的平静生活。
最后,我于万念俱灰中想通了,假如生活欺负了你,与其反抗不如享受。就是这万念俱灰中的一丁点星星之火,最后烧成了燎原之势,差点烧的我魂飞魄散。
自从我想通之后,我与沈衡和许仙的相处就变得融洽了许多。沈衡到底还是食五谷杂粮的生人,因此时不时回到阳间去采买食物。也顺道给我带下来许多阳间的物什,自然包括答应好的雨前龙井,我对他的脸色也一日日变得好了起来。毕竟话本子面前,少不得英雄气短一下。
这日我翘着腿在大圆灯笼底下晒太阳,盘算着怎么做一名合格的掌柜。正好不自在之际,前方晃晃悠悠走来一个鬼魂,探头探脑的朝这儿看。
“敢问姑娘,这可是无忧渡?”
“嗯,头顶那牌匾看不到吗?”此时我嘴里正含着一把瓜子,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便是了。在下陈招安,是来这无忧渡寻求帮助的。”
这鬼生的一脸奸相,脖子上有一圈醒目的血痕,古怪的很。我其实不太愿意搭理他,但我又本着不能以貌取鬼的原则,坚持职业操守请他进了屋。
“这个兄台,请问您有什么解不开的执念呢?大可与在下倾诉一二,许多事说出来便也就解了。”
“在下陈招安,均州人士。自小家境贫寒,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了状元,被皇上招为驸马。偏有一无知妇人秦氏与我过不去,联合官员害了我姓名。在下心有不甘,十年苦读,刚刚功成名就,一切荣华富贵还未享受便被奸人所害。这一口怨气堵在心里,实在是难以消散。”
我觉得他说的话逻辑不大通,大有隐情的样子。“那秦氏与你何怨何仇,为何同你过不去?”
“她,她是在下在均州的妻子。但我那时候娶她也是情势所迫,与她并无感情。”回答的吞吞吐吐,眼神飘忽。
轰,一股记忆的洪流携带着怒火就涌上了我的天灵盖,这该死的熟悉感,这不就是第二个秦律吗?太阳穴突突的跳,惹的我更加心烦。
即便这陈招安努力的遮遮掩掩,我还是很快缕清了事情的脉络。妄图欺瞒老身?那我岂非在冥府白混了这些年。
我端出职业假笑,啪的一声合上了三渡录。站起来一把将茶水泼在了地上,老身这雨前龙井宁愿泼了也不想便宜了这种人。
“姑娘,你这是?”他一脸震惊,样子令人憎恶。
“陈公子,想必你来之前,鬼差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这无忧渡只渡情,不渡贪。你对世间荣华富贵的执迷不悟,老身帮不了你。另请高明吧。”我下达了逐客令。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他似是还要挣扎几分,走过来想要继续与我陈情。沈衡过来一把将他揪了出去,站门口堵住他往里瞧的视线,还特别心机的将佩剑抱在了胸前。陈招安见状也不敢多做停留,悻悻的转身离开。
“许仙,把这桌子座位擦一擦吧。”
许是我这无忧渡多日未打扫了,脏的很,才会招来这种脏东西。
“你好像很生气。”沈衡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
“我生气那不是常事吗?”我很快恢复原状,满不在乎的继续吃着我的瓜子。
“你很厌恶他。”
“这种人,谁能不厌恶?”我嗤笑,满脸的嫌弃。
耽误我晒太阳的大好时光,这陈招安罪过大的很。我随手捞了一本话本子,继续倚门口逍遥的大读特读。心里盘算着日子,唔,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快要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