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之知避。
庄延昌神情肃穆,认真回答道:“老朽当以残年之躯,阻你免上歧途之路。”
为何读圣贤书?
何谓读书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敬、可颂、可悲、可叹!
江景辰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换作一片冰冷。
庄延昌凛然不惧,直视江景辰的双眸,沉声道:“公子可是动了杀心?”
江景辰摇头道:“虽道不相同,但先生于我有活命之恩,故而不动杀念,只囚先生于府内,安度往年。”
庄延昌略感诧异,开口道:“你要画地为牢,将老夫囚禁至死?”
江景辰心中满是惋惜,点了点头,轻叹道:“先生若觉得屈辱,可自戕于此,我保证没有人会阻拦。”
“你不杀老朽,却要老朽自戕?”
庄延昌仰天大笑,怒斥道:“口口声声说着活命之恩,转过头来就要老夫主动寻死,何其虚伪!”
江景辰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开口说道:“先生不也是如此,仗着对我有活命之恩,知我不会杀你,才敢与我说这么话,何其虚伪?”
“你......”
庄延昌气的脸色通红,却又无以反驳。
江景辰笑了笑,打断道:“以先生之智,来寻我说话前,就该猜到会有怎样结局,此刻又何必故作姿态。”
庄延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袖一挥,闷声道:“竖子无理!”
江景辰觉得这般对话实在没有意义,当即直言道:“我给先生两个选择,或是被囚禁至死,或是跟在我身边。”
庄延昌心中一喜,面色不动声色,开口道:“你放心将老朽带在身边?”
江景辰轻笑道:“先生说了那么多,可不就是为了要随我一同前往陇右道,真当我猜不出来吗?”
庄延昌略感羞愤,却是没有矢口否认。
江景辰又道:“先生与我之间,本不该如此,可先生偏偏用了手段,将我看轻,又有了隔阂,先生还有何颜面跟随在我身边?”
庄延昌老脸似熟透的果子,羞愤交加之下,大袖再挥,干脆扭头,不去看那双略带嘲讽的眼神。
“从何时开始,你之言语,软如棉,利如刀,每每刺人心肺,实在是要气死个人!”
“先生不答,想来也是觉得无有颜面,可又不得不如此。大抵是以边境百姓为借口,抛开个人荣辱,是也不是?”
江景辰言语淡淡,又带着几分嘲弄。
庄延昌只觉得脸上燥热无比,心中愤怒不减,冷哼道:“你这般羞辱老朽,还要念什么恩义,干脆提刀前来,一刀杀了干脆。”
“多少还是要念着些先生的好,故而不行忘恩负义之举。”
江景辰摇了摇头,紧跟着说道:“可先生这般,使我心中总有不忿,既无打杀之意,那只能以言语相讥,不痛不痒之举,先生何必恼怒。”
庄延昌气极反笑,冷哼道:“君子可杀,不可辱。你若一直这般,倒不如给老朽个痛快。”
“何至于如此?”
江景辰幽幽一声长叹,无奈道:“倘若我真被先生激怒,起了杀心,先生真的甘愿赴死吗?”
庄延昌毫不犹豫回答道:“当然!”
仅此二字,此后便再无言语。
如此,可见其态度,或许不畏死,但显然不是不怕死。
场面顿时陷入短暂的寂静。
江景辰想了想,开口道:“此番我应先生所求,但即便是天大的恩情,也终有消耗完那日,望先生好自为之,千万莫要以为我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庄延昌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老朽从未将你当做良善之辈。”
江景辰点了点头,当下也不多言,留下一句“明早出发”,之后便起身离开大堂。
世间之人,有善恶之分,无关乎对与错,只是立场不同。
坊间有猎户趁夜翻墙,一把猎刀灭杀了一家十几口,老幼妇孺皆不放过。
百姓纷纷言其凶残,是个缺了心肝的恶人,合该施以凌迟。
孰不知猎户此举只为报杀父、亡母、破家之仇。
你道他心狠手辣,不肯只诛元凶首恶,连老幼妇孺都要杀害。
却是不曾想过他孑然一身,早已没了父母,没有了家,既然舍得一身剐,又凭什么要给仇家好过?
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江景辰原本只想寻一条活路,偏遇到圣上要用他,却又不肯给他善终。
人家是想要马儿跑,却不肯给马儿吃草。
到了圣上这边,倒是舍得给马儿吃草,但却是想着马儿跑完之后,将其杀了吃肉。
那能怎么办?
江景辰出了大堂,抬头仰望夜空中明月,喃喃道:“只有乱世,才能出真英雄!”
翌日。
临行前,青瑶拉着江景辰的手,千叮万嘱,多是一些关切之言,让他小心一点,不要受伤之类的话。
江景辰看着她那担忧的样子,心中满是感动和温暖,含笑点头,在青瑶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青瑶一下子愣在原地,随即脸色通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一旁的青玉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不乐意,撅起嘴巴不依道:“公子,我也要。”
江景辰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调侃道:“何必着急,此行有你讨饶的时候!”
庄延昌见状,闷声道:“如此失礼教,有辱斯文,太不成体统!”
江景辰完全不予理会,转过头看向董瓒,询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董瓒点了点头:“一切遵从公子吩咐。”
江景辰满意地笑了笑,回过头来与青瑶附耳交待了几句,随后便带着青玉、庄延昌和董瓒一同离开。
一行人上了马车赶往京畿县码头,抵达后直接登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船只。
江景辰命董瓒上前支开庄延昌,随后带着青玉前往事先安排好的船舱。
进了船舱,江景辰率先拱手行礼,含笑道:“王爷,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