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辰心中清楚,圣上之所以这般“重用”自己,就是为了扳倒三省主官。
为了达到目的,他完全有可能被当做“死棋”来用。
因此费兴仑所言非虚。
沈廷知看破圣上所布下的局,为了破局自保,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死棋”毁去。
因此游方道士的招供也站得住脚。
看似错综复杂的局势,实则用一句话便能概括。
无论是圣上,亦或者沈廷知,都有完美杀人动机。
身处夹缝当中,该如何才能求生?
离开囚室,江景辰想了一整夜,脑海中冒出诸多办法。
最稳妥且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假死遁走,从此隐姓埋名,一生不再冒头。
奈何心有不甘,不愿如此狼狈出局。
江景辰一夜未眠,满眼疲惫之色。
宋砚见状,忍不住调侃道:“少年人,应当节制,以免老来后悔!”
江景辰状态不佳,眼色都懒得多给一个。
宋砚没有丝毫觉悟,嬉笑道:“十年时间掌控江南道,如今不才过去一年,就被逼成这般模样,你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吗?”
但凡是人,都有弱点。
江南道那些官,不是贪财便是好色,再不然便是贪权。
只需先撕开一道口子,再将其腐化并非什么难事。
贪财者送钱财,十万贯十万贯送,再不行就百万。
好色者送美女,梅兰竹菊总有所好,每月送上一位,新鲜不重样。
贪权者送功绩,无非就是贼喊抓贼的戏码,一步步捧其上位。
官字两个口,一张在面上给人看,身穿补服吃糠咽菜。
另一张在暗地里露出本性,左拥右抱鲍参翅肚。
除去那些极少数刚正不阿之辈,再硬的钢也能化作绕指柔。
京城不是江南道,那些手段连沈廷知都对付不了,更遑论当今天子。
江景辰心中感触颇深,自嘲一笑,淡淡道:“算起来,我已是年近五十,早已不是什么少年。”
上一世二十余年相当于白活。
魂穿后前八年瞎活,中毒后十年忙着求活。
直至归京之后,踏入仕途的一年时间,才算得上活出了些许意思。
只可惜,如今的局势不容乐观。
宋砚笑容渐盛,拍手称赞道:“一年不见,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长进不少,值得表扬。”
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反倒是假话人人当真。
京城中无人不知,新晋勋贵忠义伯此生活不过二十。
想来也是因此,圣上才会这般着急。
江景辰摇了摇头,轻叹道:“我这一年过的,比一世都要长!”
宋砚听不明白,眼珠一转,忽然说道:“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造反?”
江景辰略显诧异,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宋砚正色道:“不是我要这么想,而是你这些年所做的事情,让我觉得你不是个安分的人。”
江景辰不禁一乐,苦笑道:“不安分就得造反?你是话本看多了吧?太平盛世,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能力造反?”
宋砚沉吟片刻,回答道:“你钱多,富可敌国,怎么就没能力了?”
钱多又怎样?
和珅富可敌国,权倾朝野,最终也难逃一死。
是忠于大清,甘愿不要性命,也不愿背负反贼的骂名吗?
当然不是。
太平盛世下,根本没有造反的机会。
当今圣上缺的是打仗的钱,并非是国库空虚,难以支撑国家运转。
大周如今国泰民安,政治、经济、外交三个层面反映大势所趋。
单论政治层面,未反先败。
若论经济,个人即便再有钱,也难囤积兵马粮草。
纵然能够动用整个江南道的势力,也远远达不到造反所需储备。
但凡是个有脑子之人,绝不会在盛世举兵反叛。
江景辰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造反,倒是心中存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念头。
这也是他送白芊禾入宫,不遗余力扶其上位的真实目的。
从他被圣上选做棋子那一刻,就预料到了兔死狗烹的结局。
因此才会送白芊禾入宫,请来郝婆婆助孕,帮罗霓裳飞上枝头,让青玉炼制失魂散......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那一天的到来做准备。
只可惜,这些都需要时间。
眼下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钱再多也无用!
宋砚久不见回应,自顾自说道:“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无论怎么选择,似乎都是九死一生。反正都是如此,赌局已开,赔率极高,不如押把大的搏一搏。”
这已经不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而是纯纯在找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江景辰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宋砚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敢想!
“宋石头,老实交代,你是受了谁的蛊惑来蛊惑我?”
“什么蛊惑来蛊惑去的,听着绕口,我的想法很简单,就你这么一个高官好友,还指望着你帮我娶媳妇呢,所以你不能死。”
宋砚说的认真。
此刻在他的认知当中,似乎是造反不会死,不造反必死一样。
这种没有逻辑的想法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江景辰不愿与其扯皮,转言道:“太初宗的事情查的如何?”
宋砚略显激动道:“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还管什么太初宗,赶紧想想怎么自救才是。”
不想逃,那便只能前进。
眼前就只有两条路,左边是圣上,右边是沈廷知。
江景辰凝眸远望,看向蔚蓝天空中朵朵白云,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这一局,我押大!”
清晨的阳光洒在京城的大街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忠义伯府门前。
车帘掀开,一位身穿淡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
男子身材高大,笔直的站姿显得他格外精神。
他的眼神中透着睿智和深邃,仿佛经历过岁月的沉淀。
一头乌黑长发整齐地束在头顶,几缕发丝随风飘动,更增添了几分飘逸之感。
身上长衫虽是素朴,但却裁剪的十分得体,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流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洒脱。
他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上面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使人更添几分儒雅之气。
男子站在府门前,抬头凝视着忠义伯府的牌匾,嘴角微微上扬。
门房见到男子那一刻,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惊呼道:“庄先生?天老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您给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