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喜欢把自己说成是“孤臣”的大有人在。
好似“孤臣昔放逐,血泣追愆尤”之言,说的不是“孤臣泪”就是“孤臣血”。
也有在官场上不与人结交,特立独行的官员会被称为“孤臣”,但此“孤臣”非彼“孤臣”。
魏秉文想了想,犹豫道:“你口中的孤臣,是指孤立无助?”
江景辰开口说道:“孤者,无同行者,无往来人,在朝时鹤立鸡群,下朝后形单影只。”
历代皇帝都希望臣子们不要拉帮结派,都当孤臣,但想要达到皇帝心目中孤臣的标准可没那么容易。
大多官员会理所当然认为,只要被皇帝看重的孤臣,一经起用,越级擢拔,派往急难险重之境救民于水火。
就好似先前圣上破格提拔江景辰为水部司郎中,将其派往淮南道治理水患。
在江景辰看来,孤臣只不过是圣上用来达到政治目的,以及标榜官员节操的工具而已。
通常这样的人,结局都不会好过。
只看郅都、寇准他们最后的结局,就可知一二。
郅都秉公执法,列侯和皇族之人见到他,都侧目而视,称呼他为“苍鹰”,但最终是因得罪窦太后被罢黜。
即使景帝悄悄让他做个区区的雁门太守,被太后知道后,照样将其杀死。
至于寇准,那就更不用说了。
君子、小人都不喜欢他,仕途一贬再贬,最后仅剩下个“壮志销如雪,幽怀冷似冰”的结局。
回望五千年历史长河,历朝历代孤臣都是刚正不阿身怀正气,为朋党权贵所不容,一生官途大起大落,晚年没有几个能够善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江景辰轻叹道:“圣上需要孤臣,那么朝堂就得有孤臣。满朝文人,试问谁能如同我这般‘孤’?”
魏秉文小声嘟囔了句:“你这哪里叫孤,完全就是死绝了。”
江景辰不以为意,淡淡开口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我这般一路破格提拔的官员,朝堂上只会出现一位,至少在我死之前是这样。”
魏秉文听懂了话中深意,沉吟片刻,询问道:“只能是员外郎吗?”
江景辰直言道:“前提是你能起到关键性作用,立下大功,由我举荐,想来圣上会给这个面子。”
京中多数勋爵世家子,不是入了禁卫军,就是混了个散职官,相比之下,刑部员外郎这一职强上他们太多。
魏秉文心中火气渐渐消散,随口调侃道:“那你的脸可真就大了去了。”
江景辰不禁莞尔,想了想,将投毒案细细说了一遍,随后询问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尽快侦破此案?”
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就只有那名狱卒临死前配合画师绘制的人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有力证据。
根据江景辰所给出的推测,下令投毒之人乃是杨士钰,只可惜相关人员全都死了,想查都没地方入手。
魏秉文深思良久,开口道:“可以栽赃陷害,只不过......如果圣上知道了此事怕难善了。”
江景辰挑眉道:“你不说,我不说,圣上怎么会知道?”
魏秉文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话锋一转,开口道:“如果是入宫主动向圣上交代呢?”
“你是哪里不正常了?但凡正常些的人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你要是想死就去块地,挖个坑,往里头一趟,再拿把剑抹了脖子。”
江景辰随口抱怨了几句,眼中露出几分好似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魏秉文脑海中的念头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可行。
“我的意思是说你进宫面圣,说明缘由,让圣上来做选择。”
“什么意思?”
江景辰没听明白。
魏秉文解释道:“圣上命你七日内破案,现在只剩下四天的时间。眼下所有证据都已经被销毁,那能怎么办?只能是进宫跟圣上哭诉其中不易,然后......”
纨绔子弟,行事作风有异于常人,倒也可以理解。
办法可以不靠谱,但绝不能够靠近地府。
江景辰听着就觉得荒唐,忍不住打断道:“我就问你,刑部是什么地方?如果遇到破不了的案子就进宫向皇上哭诉,那还要这座衙门做什么?要那么多官吏做什么?要我做什么?”
似乎,也有些道理!
魏秉文闻言,陷入沉思当中,将所有信息细细过了一遍,方才开口道:“你是想破案,还是想查杨士钰?”
江景辰询问道:“有何区别?”
魏秉文稍稍整理了下衣领,摆出十足架势,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杨士钰何许人也?朱全章既然把他放在刑部为官,那就说明这人不简单。”
先前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江景辰也不反驳。
魏秉文紧跟着道:“别看朱全章丢了相位,但他的人脉关系可没丢。你若想查杨士钰,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会很难。”
他只不过出面说了几句话,请那些勋爵子弟上堂作证,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就招来了政事堂对魏家出手。
投毒案乃是由落水案延伸出来的案件,查杨士钰和查朱全章没什么区别,说不准政事堂那帮人会为此做出什么事情来。
江景辰稍作思考,询问道:“很难,也就是说有办法?”
魏秉文回答道:“不是有画像吗?找个人,认做同伙,再找一帮人出来,指认杨士钰买凶投毒。”
依旧用的是栽赃陷害的手段,套路还是那个套路,换汤不换药。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需要将诸多因素考虑在内,并且当中变故太多,风险很大。
魏秉文继续追问道:“你是铁了心要跟朱全章作对吗?”
江景辰略显无奈,反问道:“前进是荆棘满途,后退则是万丈深渊,你会怎么选?”
魏秉文想也不想,笃定回答道:“当然是前进,即便有可能会死,好歹也还能在临死之前多挣扎一会。”
江景辰点头道:“圣上将我放在这个位置上,只给了我一条路,前进,不断前进,没有后退可言。”
若说朱全章是政事堂的过河之卒,那他则是圣上的过河之卒。
现如今朱全章被踢出政事堂,正是痛打落水狗的绝好时机,至于政事堂那边,自然是交给圣上来应付。
小孩子打架,大人总不好插手其中吧?
到了政事堂之外,朱全章就只是三品秘书监,比起四品刑部侍郎,也就只是品级高了一品,论实权则远远不如。
江景辰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利用职权之便,凭借一己之力收拾掉朱全章。
当然,前提得是政事堂那群相爷不出手干预。
回想起先前杜沛良的约见,江景辰明白这样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因此只能寄希望于圣上出手。
魏秉文嬉笑道:“既然是要前进,那就别慢走,得跑起来才行。还有,这件事太大,你最好是多做几手准备,再多拉上一些人来上你这条贼船,否则仅靠咱们两个人可做不成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