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的审问进行的十分顺利,无论是主审还是嫌犯对于结果都心中有数。
溃堤一案本就是为了江景辰正名,因为在审案的过程当中游刺史也是尽心围绕这一中心进行。
四名县令为主谋,皆是被判以死刑,麾下二十余名官吏判处流放,河工则判处三年牢狱。
没有人喊冤,即便是被判处死刑的县令也没有自辩过一句。
百姓们皆是以为在铁证之下,四名县令无从辩驳,殊不知那做了替罪羔羊的四人早前便被游刺史警告过。
认罪,只死一人。
不认罪,祸及全族。
在此情况之下,除了认罪担下罪责,四名县令再无别的选择。
江景辰没有费心去管这些事情,当游刺史结案之后便利用职权,将四人押至市口枭首示众。
百姓们纷纷叫好,在万金的安排之下,人群中接连响起江郎中公正不阿之名,以及为先前误会江郎中而道歉之声。
游刺史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不曾想太阳落山之后便被喊到了官邸。
江景辰开门见山,下令道:“关在兵营的那些反贼,都杀了吧。”
白莲教总坛上千名教众,一夜之间便成了反贼,还都得全部杀了?
溃堤一案也只是杀了四名县令,相比之下谋反罪名更大,可也罪不及如此多人。
最关键的是,下令杀这么多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一个弑杀的名声肯定跑不脱。
纵观前朝圣明之君,哪怕是面对反贼,也只究其贼首之恶,余者或是收归己用,或是流放苦寒之地。
十六个字,杀上千人,即便是圣上也不愿意背负这样的名声。
可不杀,行吗?
淮南道出了反贼,这么大的事情,必然是要上报朝廷,等到圣上旨意。
可江景辰却在圣意未至前,下令将上千人尽数诛杀。
这其中......
游刺史思虑良久,仍是难以抉择,犹豫之际,试探道:“上千人,太多了些,若是只惩罚贼首,也能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大人觉得如何?”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用什么套路,江景辰直言道:“祸乱大周者,杀无赦。游刺史,你何故如此袒护那些反贼?”
游刺史心头顿时一跳,急忙辩解道:“大人莫要误会,下官只是觉得杀如此多人,难免会造成百姓恐慌,若是上面追究下来,怕是不好交代。”
江景辰沉声道:“申州驻兵三千,白莲教总坛那些反贼人数近一千五,这还不算未曾露面的白莲尊者及其麾下......倘若今夜白莲尊者集结其余反贼夺营,游刺史该如何镇压?”
三千对一千五,即便能胜,也必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更何况藏在暗中的白莲教尊者不知还有多少麾下。
许是几百,也可能上千。
若是当真发生夺营之事,双方汇合的兵力极有可能大于兵营。
打不打得赢暂且不说,一旦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刺史之位也就当到头了,甚至于还有可能丢了性命。
眼下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坏,以及更坏。
杀人这种事情,任何时候都能吸引百姓的围观。
上千条人命,如何才能将影响减到最小?
今夜夺营?
有这样的可能吗?
想起先前白莲尊者率众劫狱后火烧县衙,趁夜夺营似乎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游刺史思考许久,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次日。
衙门贴出告示,大意是指:白莲教一众反贼欲趁夜色逃狱,残忍杀害三名守营兵士后被发现,面对奋死抵抗的反贼,兵营将士与其缠斗一个时辰,终将反贼尽数诛杀。
告示一出,百姓哗然。
有胆大好事者跑到兵营之外查看,只见土地被鲜血染红,遍地都是遮盖麻布的尸体。
好好的一个兵营,顿时变成了修罗场。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为其惋惜,其中也有不少质疑之声。
那些教众当中有不少都是本地人士,在有心人的怂恿下,上百人聚集一起,将事情闹到了江景辰面前。
“刺史大人不公,胡乱杀害良善百姓......我家娃儿不是什么反贼,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江景辰大开府门,将告罪的百姓迎入院中,随后派人前去将刺史喊来。
游刺史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因而来时并不慌张,开口便道:“那些都是企图越狱之人,杀官兵在前,伏诛在后,本官念尔等无知,并不怪罪......人已死,罪便清,本官特许家眷前去收尸。”
人群中有人哭喊道:“我家娃儿只是加入了白莲教,一件坏事没做,怎么就成了反贼?大人信口雌黄,当真以为能够一手遮天吗?”
游刺史本就是受命而为,心中自是有着底气,因为丝毫没有半点心虚,大义凛然道:“本官查到火烧县衙之事便是白莲教所为,更是留下十六字大逆不道之言,凡白莲教众,皆为反贼。”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高呼道:“若按这么说,当初白莲教总坛建立之初,刺身大人也曾现身,岂不是说大人也是反贼?”
游刺史面色微变,呵斥道:“放肆,本官那是前去监察白莲教众,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本官定要将你治罪。”
人群中又有人高喊:“大人前去就是监察,百姓前去就是谋反,这是什么道理?”
游刺史转头看一旁看热闹的江景辰,暗暗使了个眼神。
江景辰含笑道:“既有百姓发问,游刺史便为其解惑一下吧。”
这是何意?游刺史心中有些琢磨不定,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本官身为刺史,断案只讲证据,根据本官所掌握的证据表明,白莲教众就是劫狱后放火烧县衙的反贼。”
人群之后,有人质疑道:“大人手中若是有证据,为何不将人过堂审问,而是直接将人杀了?莫要拿越狱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来搪塞,在我看来,大人如此迫不及待,倒是更像要掩盖些什么。”
“对,肯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百姓纷纷呼应。
游刺史视线扫向人寻之后,搜寻带头说话之人的身影,奈何人多语杂,一时间无法锁定。
沉吟片刻,再次将目光转向江景辰。
“江大人,您喊本官过来,该不会是想让下官与百姓对质吧?”
“倒也不是,只不过百姓们既然找了过来,便是想要一个交代,游大人身为刺史,自然是责无旁贷。”
“交代?”
游刺史微微挑眉,上前几步拉近距离,压低声音道:“江大人,当真要本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这些反贼家眷一个交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