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什么事?
江景辰把那要命的十六个字上奏御前,必然会引起一系列震荡。
再加上其命不久矣,李守拙不愿再多浪费时间。
“记住,天亮之前,必须将人弄出牢房。”
交待一句之后,李守拙便不再逗留。
游刺史呆立在原地,心中亦是无比凌乱。
说要抓人的是你,一夜时间未过,就又要将人给放了,这叫个什么事?
来不及多想,游刺史疾步走到牢房之外,眼见牢门打开,牢里的人却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心中不免咯噔一声,微笑着上前,询问道:“江郎中,这牢门已开,怎还不出来?”
江景辰嗤笑道:“游刺史这话问的......不觉得好笑吗?”
游刺史擦了擦额头虚汗,强笑道:“本官也是听令而行,江郎中就莫要为难本官了,可好?”
江景辰淡淡开口道:“听谁的令?”
游刺史脸上露出几许为难,眼神转向狱外,含笑道:“江郎中又何必明知故问?”
江景辰直言道:“本官想要的答案可不是纯王。”
游刺史笑容顿时僵住,沉吟片刻,命周遭狱卒退下,方才开口道:“江郎中可是听说了什么?”
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听说。
李守拙虽然有些本事,可外放官员也不是个傻子,不可能会因为几句话就抛去前程不顾,去做那些足以丢官丢命的事情。
纯王身份的确足够尊贵,但也没有到一句话就能够让一州刺史以命效忠的程度。
稍稍一想便能得知,这里头肯定还有其他人的助力。
四下无有外人,江景辰便直言道:“是谁在暗中相助纯王?中书省?尚书省?还是门下省?亦或是三省之外的人?”
三省主官同为正二品,政事堂议事,可称第一梯队的实权宰相。
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虽有入堂议事权,却比不得三省主官,因此便是第二梯队的宰相。
另有参知机务、参掌机密、参知政事、参谋朝事,则为第三梯队宰相。
能够进入政事堂议事者十七,人人皆可称之为宰相,只不过虽能称相,可此相与彼相却不是一个量级。
先前肴州刺史所说的庞妙诚乃是中书令,处于第一梯队的实权之相。
在江景辰看来,暗中相助李守拙之人,多半出在第二、或是第三梯队。
也正因如此,人数过多难以猜测的情况下,才会费这些心思,目的就是要找出背后使绊子那个人。
如今暂时不能拿李守拙如何,可这段时间在淮南道所遭受的针对也不能够白受。
同时也是提前了解对手,以便回京之后应对。
游刺史沉默良久,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出声道:“自始至终,本官都是听纯王一人之令行事,江郎中莫要胡乱猜测,快些出来,本官摆酒为江郎中洗尘。”
江景辰嗤笑道:“游刺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清形势吗?”
游刺史下意识追问道:“江郎中此话何意?”
江景辰将先前对李守拙说的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紧跟着道:“那十六个字的份量有多重就不需要多说了吧?实话告诉你,圣旨已经在来的路上,不日便能到本官手中。”
游刺史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江景辰见状,喝声道:“本官这是在给你机会,还不懂得抓住吗?”
圣旨?游刺史浑身一颤,面露惧色,几番纠结,终是强撑着回应道:“机会?什么机会?需要什么机会?溃堤四座,皆是出自你手,与我何干?”
江景辰满眼不屑,冷笑道:“你说是就是了?你以为纯王为何要放我出去?又为何要在关键时刻离开?”
为什么?游刺史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却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想要让人开口说实话,必要先从心理上击溃对方。
江景辰不等回忆,继续开口道:“你能走到今天,想来也不会是无能之辈,该是能分清楚利害关系。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说出那人是谁,从今往后,你依旧当你的刺史,否则,丢官是轻,性命能否保住还得另说。”
游刺史眸光一凝,怒喝道:“大胆,你竟敢威胁上官?”
江景辰淡淡开口道:“单凭溃堤一事,我就有办法扒下你这身官服,别以为背后之人能护得住你,他的能力再大也大不过圣上。好好想想此刻的处境,若是没有了这身官服,你觉得你的死活还会有人在意吗?”
游刺史强制镇定,嘴硬道:“我乃中州刺史,官服岂是你想扒就能扒。”
江景辰平静开口道:“区区正五品,我又不是没有扒过。”
蓦然间,游刺史想起京城发生过的三件大事,件件都与眼前之人有关。
其中还涉及到一位侍郎,那可是六部之一的工部,正四品京官。
再想到面前之人可是连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手,其心之狠毒,蛇蝎也比之不过。
干出忤逆不孝之事,不但无事,还因此获封忠义伯......能力如何暂且不去说,圣上对其恩宠如何,由此可见一斑。
游刺史心中忽然多出一股怯意,犹豫道:“我若是说了,你便会放过我?”
江景辰出声道:“你是外官,我乃京官,所处位置不同,我完全没有针对你的必要。”
游刺史沉默不语,思考良久,压低声音道:“秘书监。”
秘书监,正三品官职,掌典图书古今文字,以其掌图书秘记,故曰秘书。
“秘书”之名,即掌管禁中图书秘记之意。
当朝秘书监乃是朱全章,入政事堂参知政事,属第三梯队宰相。
在江景辰印象当中,此人面相憨厚,性格亦是沉默寡言,在京时并未与此人有过交谈,上朝也不过是下官对上官的礼仪之交。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难道说......朱全章只是单纯为了相助李守拙,因而才会处处使绊子?
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不管如何,终是得知对方是谁。
江景辰收敛心思,追问道:“他是如何吩咐于你?”
游刺史面如纠结之色,为难道:“这个......江郎中,既已知道何人,其他之事就没必要多问了吧?”
江景辰淡淡道:“说一句是说,两句也是说,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在于,费口水?
游刺史心中越发无奈,思考片刻,坦言道:“朱相不喜你,因而曾传来密信,命我想方设法借淮水之患,污你名声,断你官途。”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断人官途犹如掘人祖坟。
这个仇,怕是结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