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沅朗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话里的意思。
恰在这时,寺里的钟声响了七下,预示着住持方丈入了讲堂,知客僧前来询问众人是否要进堂听讲。
于老夫人道了句:“此次前来只为上炷清香,求个善缘。”
妙音寺香火鼎盛,住持了然大师佛法高深,每日都会入堂讲经,一年到头从不间断。
若想听经,随时都可前来。
知客僧念了声佛号,引众人向正殿方向走去。
正殿三开间,四出廊,重檐抱厦,黄琉璃瓦盖顶。
殿内主位供奉本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左手横置左足上,名为定印,乃是禅定之意,右手直伸下垂,名为触地印。
这种姿势的佛祖像,名为成道相。
在其旁塑有两位比丘,即迦叶尊与阿难两位尊者,菩萨罗汉则分列正殿左右两旁。
圣人尚言“敬鬼神而远之”。
活了两世的江景辰生怕佛祖显灵,将他这本不该存于此世的“妖孽”收了去。
自打进了正殿就有些战战兢兢,半点不敢有所轻怠。
下人们轻手轻脚将备好的贡品摆到案头,点燃三支香递给自家老夫人。
两位老夫人接了香,跪在蒲团之上合手祈诉。
江景辰有样学样,抛开心中的杂念,表面上看就是虔诚的信徒。
上完香,添了香油,一行人去到寺内专供香客休息的堂屋。
吴老夫人忽然开口道:“妙音寺有几处景不错,辰哥儿是第一次来,可以到处去看看。”
于老夫人瞥了眼老姐妹,相交几十年,有时候只需看一眼神色,就能猜出个大概。
当下不动声色,对着一旁的孙儿吩咐道:“朗哥儿,你与辰哥儿多年未见,想来是有许多话要说,正好借此机会叙叙旧。”
邵沅朗点头应是,接口道:“殿后不远处有两棵银杏,那儿环境甚好。”
佛教圣树乃是菩提,相传释迦摩尼就是在菩提树下修成正果,因此寺庙中种植多是此树。
但菩提树不耐寒,无法在北方种植,故而京城寺庙大多都会选择银杏。
银杏叶构造独特,其叶子边缘分裂为二,而叶柄处又合并为一的奇特形状。
道教与佛教都将其视作调和的象征,寓意着一和二、阴和阳、生和死等等万事万物对立统一的和谐特质。
邵沅朗所说那两棵银杏已逾百年,乃是妙音寺第一代住持亲手种下,许多第一次入寺的香客,都会在上完香后前去观赏。
“那两棵树长的极好,棋儿你也与两位哥哥同去吧。”
小郑氏生怕江景辰背地里使坏,为了能让此行顺利,眼下已经顾不得其它。
吕氏眼眸流转,微笑道:“今日带了几尾活鱼来放生,不知妹妹可愿同去?”
这是要留两位老夫人说体己话了。
“姐姐开口相请,妹妹岂有不应的道理。”
吕氏乃胡国公夫人,邵沅朗的生母,未来亲家提出的要求,小郑氏根本没法拒绝。
待晚辈都离开,堂屋里只剩两位老夫人,以及贴身伺候的嬷嬷。
于老夫人直言道:“之前及笄,你那嫡孙女瞧着还行,今儿个却有些不合我心意,你怎么突然传信与我,说是要相看朗哥儿呢?”
勋爵世家选媳,首重品性德行,讲究端方雅正,矜持稳重。
刚才一事无论真相如何,棋姐儿都落了个言不当,行有失的坏印象。
吴老夫人长叹道:“长房就这么一个嫡女,她母亲既然开了口,我又怎好拒绝。”
“你不好拒绝,倒是想把我给扯进来,也不怕伤了你我之间的情分。”
于老夫人拉着老姐妹上了塌,吩咐一旁的嬷嬷去让下人准备些茶点。
吴老夫人也不将这话当真,无奈一笑,坦言道:“原先是想着棋儿能被相中,攀上一门顶好的亲事,也不枉她喊我一声祖母。”
“喊一声祖母就真是祖母了?子孙不孝,做长辈的何必心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泥人性子,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于老夫人生气的同时,也感到一阵阵心疼。
威远侯府大小主子都是亲亲一家人,只她老姐妹一个是“外人”,偏偏她还这么尽心。
这样付出不求回报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能知道过的有多苦……
堂屋内老姐妹说着体己话。
堂屋外的江棋韵怎么也没想到,因她三哥的一两句话,险些就彻底断了她当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路。
在邵沅朗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种着银杏的院落。
四周挂满了一串串的香火灯笼,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身心舒畅。
两颗银杏相隔三丈,枝茂叶绿,算不得多好的景色,却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银杏树下,两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并排而坐,一众丫鬟随侍在侧。
“呀,姐姐快看,好俊俏的公子。”
开口的少女身着蓝衣,容貌秀丽,一双眼睛灵活之极。
另一位身穿红裳的少女双眸似水,带着淡淡的冰冷。
她随声望去,只见少年俊美无俦,刹那间晃了神。
有些人,一旦相遇,便一眼万年。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无法自拔。
眼尖的江棋韵很快就注意到了亭中两位少女,惊喜道:“是沈家妹妹和赵家姐姐,朗哥哥,咱们也过去吧。”
邵沅朗低声为江景辰介绍道:“身穿红裳的是赵太傅的孙女赵静姝,她身边的是尚书仆射家的孙女沈香盈。”
一个是正一品,一个是正二品。
江景辰觉得稀奇,询问道:“妙音寺很出名吗?竟能引来这般家世的千金。”
邵沅朗回答道:“倒也不算,只因是在京城里,离得近。”
大周朝的世家千金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不像江湖儿女那般自在。
京中名门闺秀,大多时候都是在城内游玩。
说话间,三人来到银杏树下。
活泼的沈香盈嬉笑道:“邵家哥哥,你身边这位俊俏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少爷?”
邵沅朗知道沈家妹妹的性子,也不怪她失礼,郑重介绍道:“这位是刚刚归京的威远侯嫡长子江景辰。”
沈香盈脱口而出:“呀,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就是那位侯府弃少?”
侯府弃少?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江景辰也不惊讶,只淡淡扫了沈香盈一眼。
“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赵静姝听出了语气不善,悄悄扯了扯想要开口的沈香盈,示意她注意言行切勿失礼。
随后欠身一礼,开口道:“香盈年幼失言,静姝在此代她赔礼,还请江少爷莫要见怪。”
邵沅朗深深蹙眉,沉声追问:“香盈妹妹,你是在何时何地听谁说的这些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