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噎得小郑氏骤然变色,奈何婆母当面敢怒不敢言,生生压住了心里的火气。
“辰儿这话就外道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所说的家业自然是指威远侯府的家业。”
江景辰毫不留情面,讥笑道:“是因为你是继室,所以才不知道嫁妆是私产,不归入公中所有?”
小郑氏只觉怒火直冲头顶,当即大喝道:“江景辰,我好歹也曾养了你几年,是你继母,你就是这般与长辈说话吗?”
“怎么?我是哪一点说的不对?”江景辰寸步不让。
除了态度和称呼错了,其它一点错处都没有,正是因此,才让小郑氏更加的怒不可遏。
“你……你这是不尊嫡母,忤逆不孝。”
继室亦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大周律法言明:继母之配父,与亲母同。
江景辰自知在这一点上不占优势,转过头看向座上的祖母,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小郑氏的话同样一点错处没有,只不过她忘了这寿安堂里还坐着一位老封君。
吴老夫人见到孙儿脸上的表情,心中暗暗长叹一声,对着小郑氏说道:“说到这里,我老婆子倒真有几句话想讲。”
小郑氏心头一跳,心中暗道了句:要糟。
这可是正经婆母,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不能动弹。
许是这些年没受到过婆母磋磨,日子过的太舒坦,以至于经常忘了这个家最大的是哪一位。
老夫人摆明了要袒护孙子,她这继母哪里能够讨得了好。
“这些年我长居寿安堂,每逢初一和十五必会外出给菩萨上香,求的是儿孙康健,家宅安宁。”
吴老夫人顿了顿,不动声色看了孙儿一眼,接着道:“小郑氏,你倒是说说,这样的诉求,菩萨会应吗?”
“母亲这般心诚,菩萨慈悲,自是会应的。”
小郑氏态度更加恭敬,接着道:“往日府中事多,儿媳不得空,因而甚少前来寿安堂问安,还望母亲勿要怪罪才好。”
吴老夫人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孙儿,也问了一句:“辰哥儿,你觉得呢?”
“孙儿年幼,不敢胡言。”江景辰面上毫无波澜。
讨老人家欢心的话,哪怕是个五岁幼童,在这种时候也该知道如何回答才是好的。
年幼不敢胡言?这可不像是孝子贤孙该说的话,莫不是嫌宠爱太多了?小郑氏心中生出一缕疑惑。
吴老夫人心里清楚,想让孙儿放下心中的仇恨,怕是不会这般容易,因而也未曾失望,只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你今年十八,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大周朝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及笄,而后婚配。
更早些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怕是没有哪家高门勋贵,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没两年好活的夫婿。
小郑氏见老夫人脸色不似玩笑的神情,只觉得眼前的老太太实在是有些反常,这是图谋那份家业?还是真打算给嫡长孙留种?
江景辰初时震惊,很快便反应过来,直言道:“祖母,孙儿身上有疾,无意娶妻。”
吴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忧虑,犹犹豫豫的开口追问道:“辰哥儿,你身边的贴身丫鬟,难道不是你的房里人?”
这话委婉的,愣是绕了好几个山头,江景辰把这番话换成自己的理解,简而言之就是:你是不是不行?
原本乖乖站在一旁的青玉立刻出声道:“老夫人,我肯定是公子的房里人啊。”
江景辰很想向青玉解释:傻丫头,这个房里人和那个房里人可不是一个意思啊!
万金倒是听懂了,只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这样也好,等媳妇过门,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吴老夫人听后松了口气,手中的念珠再次转动。
通房丫头可不就是这个作用,到时若是有幸怀了子嗣再抬成侍妾也就是了。
青玉对公子娶媳妇没什么意见,却见不得人说公子懂得少。
明明公子都懂得画不一样的画,懂得唱不一样的歌,懂得做不一样的饭菜,关键还懂得做那么多生意……
内心忿忿不平,于是脱口而出:“我家公子懂得可多了。”
小郑氏面色微红,心道:真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下人,小丫鬟没脸没皮,这种事情也拿出来说。
吴老夫人面色古怪,没想到小家碧玉似的丫鬟,竟是这般大胆。
万金点点头,一脸的赞同。
说的人和听的人,所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江景辰觉得这事儿好像没法解释,并且不想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歪,于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小郑氏身上。
“郑夫人这个时辰来寿安堂,该不会只是来向祖母请安这么简单吧?”
打了一个大岔,小郑氏没了最初的怒气,也知道这寿安堂不是可以放肆的地方。
只不过心中仍抱有侥幸,便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她不去提那嫁妆之事,从袖里掏出一张红帖。
“胡国公老夫人让人送来帖子,说是明日前去妙音寺进香,儿媳便是来询问母亲是否得空一同前去?”
胡国公老夫人姓于,乃是吴老夫人的闺阁好友,此前的笄礼也是由吴老夫人出面,请来了对方当正宾。
两府老夫人都是年轻丧夫,不同的是于老夫人生有一子一女。
儿子承袭爵位当了胡国公,女儿则是嫁入郡王府,如今是郡王妃。
想起好友,吴老夫人脸色缓了下来,心中有些惊奇:“往日我那老姐姐都是将帖子送来寿安堂,今日倒去了你陶然居。”
小郑氏丝毫不慌,开口解释道:“原本就是要送来寿安堂,只是儿媳正好在前院理事,因此才接了过来。”
吴老夫人眸光流转,伸手接过帖子,示意小郑氏入座。
“你是侯府当家主母,也是妇道人家,前院的事就不要多管了。”
“倒也不是儿媳想管,只不过昨日府中护卫伤了半数,侯爷近来早出晚归公务繁忙,管家便来请了儿媳前去拿个章程。”
小郑氏面带微笑,接着道:“也怪儿媳疏于管教,府中下人才没了规矩,竟是连府里的少爷都不识得,儿媳特来请罪。”
说完便起身下跪磕头,不得话语便不起身。
好赖话说尽,言语中暗带嘲讽,堂堂侯府三少爷没有教养,是个没规矩的。
连说带跪,这一番下来,表明上让人挑不出毛病。
吴老夫人只觉得今日的太阳定是从西边出来了,这才有了小郑氏如此反常的举动。
要是换作寻常,别说请罪,就是请安都难得来一次。
“你这是,还有事要求我办?”
上一次这般恭敬,便是来寿安堂央求请一位合适的正宾,这次指不定又是来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