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疏月一落高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望着她纷纷窃窃私语。
“这美人是……?”
“难不成是品香楼新收的乐伎?生得倒是貌美如花。”
“她刚才说南音姑娘的琴音是什么?不过如此?哼,大言不惭!”
目光齐聚下,冯疏月在高台上一展裙摆,仿佛一朵盛开的花,芬芳四溢。
她围绕直身跪坐的南音踱步打量,目光间尤有挑衅之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南音姑娘的琴声固然动人,只是这山水小调听多了不免腻味。”
南音微微一愣,她素来性子柔婉,虽看出冯疏月来者不善,也不欲与她争执什么,只是蹙眉开口:“这位姑娘——”
冯疏月从南音身上转开目光:“本姑娘不才,愿为大家再奏一曲,聊以解闷。”
她这话说来实在不合时宜,奈何她生得貌美,又是这般神采飞扬的自信,周遭看客鲜少在白春城看到这样的女子,总有几分青睐。
故而还没等品香楼主人上台阻止,酒楼里已是起了哄。
“来一曲!来一曲!”
“我倒要看看这大放厥词的小娘子有何本事!”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雅间里,柳妄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她惯来是这爱出风头的性子。”
柳铭也是无奈:“只莫要太过分了。”
时俞转头朝那位南音姑娘看去,只见她似乎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知如何应对,一时有些无措。
冯疏月迈步走到高台中央,俯首再度看向南音,言语间透着一丝傲然:“南音姑娘,可否借琴一用?”
南音默然,缓缓起身,将琴让出。这世道下,如眼前女子般张扬跋扈的,多有不俗的家世,她一介乐伎,虽得文人墨客追捧,实也算不得什么。
冯疏月一声轻笑,优雅地坐下,手指抚过琴弦。
拨动琴弦的刹那,音符如繁星坠落,瞬间灼亮整个品香楼。
她的指尖如蜻蜓点水,轻盈而又敏捷,琴声骤然高昂,化作激流汹涌而来,瞬间便覆盖了之前的清幽小调。
似在无形中嘲弄着南音所弹小调的平淡,要将整个品香楼的气氛掀起一般,如此激荡人心。
冯疏月的琴技确实胜过南音一筹,可谓酣畅淋漓,且她久居京都,琴音也有着天子脚下熏染的大气磅礴,这样的曲调在白春城闻所未闻,一时间酒楼上下,众人无不为之倾倒。
“好!好!”
“这姑娘是何来历,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妙哉妙哉,姑娘这曲调实在叫人耳目一新。”
台下的观众兴奋不已,频频叫好,喝彩声此起彼伏。
当她的曲子渐渐收尾,更是满堂掌声雷动。
雅间内,柳铭无奈道:“疏月的琴技,便是在京都也排得前列,眼下来此小城露手,却是有些欺负人了。”
柳妄轻呵一声,有些不满:“争强好胜到这等地步……何必去为难人家一个小女子?”
台上,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整个品香楼上下已是一片惊叹。
冯疏月目光在众人脸上游走,满是得意,继而轻蔑地瞥了一眼南音:“南音姑娘琴技高超,以为如何?”
南音自知不如,尤保持风度,微微欠身:“姑娘琴技卓绝,南音佩服,还望日后能再与姑娘讨教一二。”
她话说得客气,却不想冯疏月轻轻一扬下巴,将琴放下,又用帕子细细擦了手,像沾染过什么秽物似的:“讨教一二?哼,本姑娘可不愿与风尘为伍。”
南音面色微变。
她本是孤女,得品香楼主人收留,才得以在此安身。因她天赋出众,得其看重,品香楼主人要养她的气骨,便没怎么磋磨过她,一直以清倌乐伎的身份在酒楼内弹奏,也从不肯斟酒卖笑。
她自认清白,可较起真来,“风尘”二字却是逃不过的。
南音心中万般滋味交织,又不可发作,只能默默忍受,蹲下身去拿自己的琴,垂首掩饰眸中水色。
酒楼内有看不过去的,出言道:“这位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南音毕竟是白春城盛名已久的乐伎,仰慕她的人不在少数,有人领了头,很快又有不少声音传出:“是啊,南音姑娘洁身自好,这位姑娘还是慎言吧。”
“二位姑娘琴技皆属高超、皆属高超!”
冯疏月却不是能饶人的性子,对这些言语不理不睬,环视四下:“可还有旁人,要与本姑娘‘讨教一二’的?”
白春城内,就属南音琴技最为出众,眼下她已落入下风,怎还会有旁人走出?
一时气氛僵持。
柳铭见冯疏月毫不收敛、盛气凌人,摇了摇头,正打算起身劝说,余光却捕捉到身旁一道身影站起。
他顺着瞧去,讶然发现,站起的人竟是时俞。
“时姑娘你……”
时俞往雅间外走,路过柳铭时不经意朝他看去一眼。
柳铭一愣,话就断在了口中。
面前少女方才侧首看来的一眼,轻轻浅浅,流光潋滟,他忽然忘了该说什么了,眼睁睁看着时俞走出雅间,向高台而去。
那少女容色稍逊,可细看去又觉得她生得极美,神寒骨清,乌发如墨,通身有股矛盾又叫人难以忘怀的魅力。
“……”
柳铭回过神,与柳妄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意欲何为。
冯疏月看时俞走出,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你也会弹琴?”
“略懂罢了。”
说起来,她也算半个音修。
时俞走上高台,路过南音时将她搀起,顺着胳膊往她体内渡了一道灵气。
南音仰头,透过面纱对时俞感激地笑了笑,她本心绪恍然通身发凉,被这位陌生姑娘搀起时,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安定下来,身子也暖了起来。
时俞看她好转,微微一笑:“南音姑娘,可否借琴一用?”
南音知她是在为自己解围,自无不可,将琴换到时俞手上,轻轻道:“姑娘,请。”
只是感激之余,又有些担心,怕这位好心姑娘受了无妄之灾。
一旁冯疏月美眸落在时俞身上,讥讽笑道:“我竟不知时姑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时俞接过琴,懒洋洋道:“既是略懂,平日里也不好意思出来献丑。”
说罢,指尖已搭上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