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无风,但死寂的水面倏的有了一小阵涟漪。
普曼肩头停留的金裳蝶灵光更甚。
她眸底的束缚和压抑渐渐散去,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间有些自嘲,但更多的是轻松。
“自上青云巅……”
这漂亮话似乎还真有点用处。
身为堂堂蝴蝶花洞洞主,被自己的执念囿于方寸之地,给了让宵小玩弄心术的机会,也真是惭愧。
不过,眼睛里的雾的确该驱散了。
执念过极,似乎都快忘了自己本就是天生白巫。
不难推测,大巫师勾结自己的老娘时,便想借着蝴蝶花洞的山嶂重重、藏洞难觅的特性,暗自炼造兵器。
他俩想要遮天蔽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炼造兵器……
或许与潭底那难以捉摸的东西有关?
阵法已破,水面上氤氲着雾气。
普曼的目光落在血潭上,倒影粼粼,朦胧间似乎有了一种诡异的重合。
那一瞬而逝的朦胧倒影却让她的眸中顿亮。
指尖微动,嘴唇轻启,无声的咒语下人影攒动。
“洞主。”
眨眼间,数位女子出现在了普曼的身后,俯身行礼间,动作虽轻,依旧恭敬有礼。
普曼淡淡开口,“藏兵点排查得如何?”
身后的靛衣女子开口道。
“按照您的吩咐,凡是山脉间的怪异处都逐一做了排查。”
“大巫师的窝点基本都已确定,不过他们几日前便都撤离了,里面均被搬空。”
“如洞主所料,潜伏山间的那些人都是……她带进来的,虽已撤离,但他们轻易逃不出蝴蝶花洞。”
普曼的眼神依旧冷静。
“让蝴蝶们跟好了,他们在这里炼就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出洞。”
蝴蝶花洞,琅疆生命的起源,天生白巫的诞生之地,此地天然的屏障错综复杂,加之巫蛊术的加持,后世普通的白巫都难以进入,更别提黑巫了。
尽管当初发现山中异常时有些迟,她也并未乱了阵脚,只是不动声色地派人暗中查探。
如今,带他们进入蝴蝶花洞并施以庇护的人已亡了命,他们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在蝴蝶花洞中徘徊不前。
劫取灵脉来藏兵炼器的腌臜行径……休想蔓延整个琅疆。
“护卫可有大巫师的近况消息?”
“回洞主,他们已经破了蝴蝶花洞的外围屏障,若是放任不管,最快明日他们就能闯入寨中……”
普曼捻着指尖的空气,寒意一丝丝蔓延。
“苗王现状如何?”
身后的女子缓缓摇了摇头,“闭关处大巫师依旧派了重兵把守,但奇怪的是,近段时间他们的人似乎也没法深入靠近。”
山下的芦笙乐曲愈发热闹,嘈杂声中,普曼倒是扬起一抹笑意,对身边的人轻声吩咐道。
“既然是吉祥日子,就不要扰了寨民们的兴致。”
她指尖微冷,朝眼前的“血潭”划下一道弧度。
“这样的血色就不要入眼了,怪渗人的。”
只一阵风起,身后的人影便纷纷隐入山林,只留靛衣女子候在原地。
排除了诡异祸乱,剩下的都好办多了。
不过就算只是铁水废池,也不能任由其浸润土地,若是蔓延开来,污了蝴蝶花洞的水源,可不是普曼想看见的。
指尖翻飞,结印的手势干净利落,似有若无的结网倾下笼罩,形成隔绝。
“看好这里。”
嘱咐的话音刚落,普曼便转身后仰,没入水雾,沉进池水之中。
……
后山的祖宗神庙虽居高处,但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大雪过后,檐角白皑,高立下颇有倾覆压倒之势。
四下安静,窸窸窣窣的扫雪声倒是显得格外清晰。
“到了。”
仡轲连的声音淡淡的。
唐纾和牵着他的手,抬眼看向庭前扫雪的一男一女,微微蹙起了眉头。
按理说,既是蝴蝶花洞的祖宗神庙,不该如此冷清的,更何况是眼前如此规模体量的神庙。
但目光所及之处,神庙不仅毫无衰势,反而维护如新,整洁光亮。
扫雪之人仿佛毫不在意眼前的不速之客。
只是默默地清扫积雪。
一旁的仡轲连尽管双目失感,但敏锐的感知力依旧让他察觉出了异常。
幼时的他也常来祖宗神庙,香火鼎盛,灵气盈润,算得蝴蝶花洞的一处热闹地儿。
感知微动,现下神庙中的守庙之人不过零星几人。
唐纾和缓缓上前,朝眼前的扫雪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询问。
“叨扰贵地,可否——”
话音未落,女子便抬眼看向仡轲连,语气淡淡。
“少主大人,请移步主殿。”
唐纾和微微怔愣了两秒,便行礼谢过。
那女子微微垂眸,转身依旧自顾自地扫雪,似乎并没有想要引路的意图。
仡轲连抿唇不语,只是握紧了唐纾和的手,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她的身前。
“庙内构造复杂,跟紧我,别走散了。”
他还有着儿时祖宗神庙的记忆,加之神庙气息与蝴蝶花洞的人相契合,让他这个眼盲人带路,倒是显得意外合适。
一路走来,眼前现状,的确是庙广人稀,甚至于仅一人就得守殿两三处。
转念间,唐纾和又想起那庭前扫雪的两人,尽管看着朴素,但眉宇间的沉静却又不似普通的寨民。
“这蝴蝶花洞并非是人口凋敝、破败不堪的寨落,如此规模的祖宗神庙,按理说不该这样冷清。”
“可我目光所及,守殿人的确只有零星几位,属实异常。”
仡轲连耳尖微动,默默点了点头,但又轻笑道。
“儿时这处热闹,但现在,清净一点,也未尝不可。”
连续上阶几处,终于靠近了主殿。
抬眼望去,主殿处却掩了门,落了锁。
唐纾和咂咂嘴,笑容无奈,眼神却清亮。
“这要么就是破门而入,里面有诈,要么就是打道回府,毫无收获。”
目光又缓缓落在门前的竹椅上。
唐纾和:“不过,我两者都不选,要不咱们先歇会?”
檐角的铁马忽的在风中荡漾几番,叮呤作响。
仡轲连缓缓点了点头,应声道。
“挺巧的,眼下不正好在欢迎我们吗?”
“燃香安神,歇歇也不错。”
转眼间,唐纾和已经悄然站在了竹椅旁。
竹椅有些老旧,铺着一方蜡染布垫,垫上摆放着筲箕,里面装着蚕茧。
“庙里养蚕吗?”
唐纾和轻声问着,又缓缓伸手想将筲箕的蚕茧看个清楚。
“嘶——”
短暂又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收回了手。
虎口处红蜡凝结,皮肤瞬间起了微红。
仡轲连急忙上前,慌乱中握住了唐纾和的手。
“出了何事?”
指尖摩挲着,似是感知到虎口处的蜡油。
可紧接着,又是两三滴红蜡。
直接滴落在了竹椅上,醒目的红色让唐纾和蹙了蹙眉。
“哪来的蜡油?”
她抬眼向四周望去,却并未瞧出异常。
又抬头打量着屋顶。
这个滴落位置,难不成,会有人在房檐上供香燃蜡……
檐角的铁马再一次叮铃作响,风过后,主殿掩上的门窗有了些响动。
“哐当”一声,门锁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