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无道逃离魔殿时,将值钱的法宝都搜刮得一干二净,带不走的东西全毁掉,总之绝不能好事陆玄墨这个叛徒。
魔界宫殿,依旧金碧辉煌,但魔气锐减,不再终日如春,萧瑟的寒风凛冽,透露出一股衰败的萎靡。
原本属于魔兽们的后山,全都改造成了药圃。
偌大的后山林园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灵植。
仔细一看,全都是炼制天阶丹药的稀有草药,郁郁葱葱,茂密旺盛。
看得出来,照料它们的人很是细心。
崔莺莺穿过一块又一块的药圃,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向着魔泉走去。
老远她就瞧见了轮椅上那抹黑色孤寂的背影,不疾不徐地走过去,高声呼喊:“陆护法!”
陆玄墨正在擦拭手中的鎏月弯刀。
泉水倒映着葱葱郁郁的斑驳树影,以及他冷硬的五官。
那双幽深的黑眸,不再像当初那般明亮有神,唇色惨白,高大健硕的身形日益消瘦。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的病气。
崔莺莺的嗓音回荡在山林间,陆玄墨擦刀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问:“威猛山那边怎么说?”
崔莺莺摇了摇头:“他们拒绝联手,还放话说,除非你死,绝不和解。”
陆玄墨冷硬的面容上浮现一丝轻嘲,“知道了,那就改变方针,让魔兵绕道前行。轩辕无道一日不死,魔界就永无安宁。”
崔莺莺看了眼擦得锃亮的弯刀,“这把刀你每天擦,难道就能消除上面的罪孽了吗?”
“你……还不如据实以告,说不定苏小姐会原谅你当初的作为。”
“你不懂她。”陆玄墨刚要说下一句时,弓着腰猛地咳嗽起来。
那声音仿佛要咳出心肺来。
“那因果咒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莺莺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无奈道:“这咒术我闻所未闻,魔殿古籍中也从未有过记载。”
陆玄墨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唇角的血,眼神黯淡无光:
“我亦不知其来历,但我不后悔这么做。”
“我没办法想象,坐在轮椅上的人会是她。她那么喜欢自由和无拘无束,就算她恨我,也比让我看她受伤强。”
崔莺莺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我听说修真界那边,苏小姐放了话,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那便好,我还怕她气出病来。”陆玄墨淡淡颔首,不再说话。
这几个月,他和崔莺莺疯狂扩张势力,就是害怕,一旦他瘫痪的事情暴露出来,手下的人会离了心。
半年前,陆玄墨在妖界大战时捅下的那一刀,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当时是为了将苏言倾身上背负的因果咒,通过心头血和鎏月弯刀,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那时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告诉他,刺穿苏言倾的丹田,拔除里面的因果咒。
等陆玄墨回过神来时,他的刀已经刺了进去。
他最珍爱的女孩,却用一种沉痛又惊惧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陆玄墨避开了视线。
开弓没有回头路,那就只能听从心声。
他无数次庆幸自己,当时这么做了。
因为,就在因果咒转移的第二天,他就发觉体内魔气紊乱,元神慢慢染上暗瘴。
幸好,陆玄墨天生能忍痛,强行用药物延缓了病情后,开始着手安排后事。
首先要杀了轩辕无道,将魔界搅得越乱越好。
崔莺莺知晓大半真相后,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复仇的队伍中。
他们的努力也没有白费,轩辕无道终究败在了自己的傲慢自大中。
魔界势力四分五裂。
而陆玄墨也终于撑不住,在魔殿中昏迷了整整一月。
崔莺莺请来了赫赫有名的鬼医,对方曾受恩于她,答应出手。
靠着几颗绝世丹药,鬼医硬生生地将陆玄墨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可陆玄墨还是久病成疴,修为大减,双腿经脉尽碎,再也不能走路。
从那天起,闲暇时他便在后山开辟药圃,坐在魔泉边擦刀。
忙碌时,端坐于魔殿之上,摆弄沙盘,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崔莺莺成了名副其实的新任左护法,开始处理一切大小事务。
而她最佩服的,就是陆玄墨这幅不卑不亢的模样。
若是她成了这般废人,早就将一切事情摊开告诉苏言倾,求得对方的原谅和怜惜。
可陆玄墨却能在双腿废掉后,无怨无悔地感怀佳人,甚至还替对方安排好了一切。
魔界最终会落到威猛山的手上。
而陆玄墨也早就知晓,威猛山那边的势力其实是偏向苏言倾的。
只要能让魔界成为苏言倾的靠山,那这三界就再也没人敢伤害她了。
“我不想她活在愧疚里,所以这件事不能说。”
陆玄墨低头轻抚弯刀,瘦削的指节修长分明。
男人说着最沮丧的话,嘴角却勾起浅淡的笑意。
这一幕看起来有点心酸,又有点无奈。
崔莺莺轻叹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陆玄墨这才抬起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那里有飞翔的灵鸟,盘旋在空中,发出畅快的啼叫声。
他伸出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细碎阳光落下,显得他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却带着一股羸弱苍白的感觉。
陆玄墨忽然想起他举起弯刀时,手腕上青筋凸起,显得格外有力。
他脑海中闪过刀法动作,握住刀柄想要舞刀。
可那向来挥舞自如的刀,却好似千斤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他使出全力,连额角都迸发青筋,手腕颤抖得不成样子,才堪堪挪动了半寸。
……废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四下无人之时,陆玄墨才显露出自己的绝望。
作为一名刀客,他此生再也不能舞刀。
骄傲如他,明明已是新任魔尊,却只能瘫坐在轮椅上,日日等死,何其可悲。
他舍弃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势,毁掉了几百年的修为,甚至还要背负她一生的恨意。
但他每每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苏言倾能够安然无恙的活着,他又释怀了。
比起他死,他更怕她出事。
恨就恨吧。
假如那天他没有出手,恐怕现在生不如死的人,就是苏言倾了。
陆玄墨不敢想象,对方会不会绝望到自暴自弃。
他见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