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一眼就看出:她情窦初开了。
她那一脸陶醉其中的样子,自己却不自知。
东篱喜忧参半,怕她陷进去,怕景城陷不进去。这就是老一辈,现在,哪怕以后都会提及的门当户对一词。
“他今天去账房了,一天都不会回来。昨天回来的时候淋雨了。嗯……还有戏园子。好像也没别的了。”
算起来,二爷生活倒也简简单单。
“那你喜不喜欢他?”东篱试探着问。
“什么是喜欢呢?反正现在是不讨厌吧。他也没那么坏,教我写字。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还打人了……”
“你亲眼看见他打人了吗?”
“当然啊,我躲在角落,他好厉害的!”
东篱怎么想都不对,第一次见面,被他调戏,把他骗到驿馆拴起来,他怎么没动手?按理说他应该要打人啊。
“那,他打的几个人,伤势如何?”
“一个手废了,一个腿废了。用枪直接刺穿的。”
“什么枪?”
“二小姐曾经练过的那种……长枪。”
“红缨枪?”
“嗯对,是有红色的毛毛的。”
东篱就愣住了,原来他真的是个世家的孩子,读书习武。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变成后来那一阵子消沉的样子。
东篱越来越好奇他早年经历过什么。
“那你知道谁跟他最熟悉吗?家里的下人。”
“ 我只认识一个人,就是莫阳。”
“哦,那我知道,他曾经是二爷的书童。”
东篱悄悄的跟清桃说了些话,清桃就跑着去了。
景城坐着实在累,他看着钱管家在库房里来回的忙,家里这个小小的钱庄也是流水很大的一笔。
他干脆找了褥子铺地上,开始睡。
但他并没有睡着。钱管家对着账,拨着算盘。他跟支钱的人说的每一句话,景城默默记下了。
但是……他自己不成器,习惯了午睡竟然真的睡着了!
直到慕念晨隔着小窗口喊他吃饭,钱掌柜这才轻轻的把他叫了起来。
“二少爷,二少爷?”
“嗯?”景城从梦中惊醒。
“该吃饭了,慕大少爷喊你吃饭。”
钱管家敲响了账房的铃铛,外面的门卫跑过来开门。
钱管家负责账房上锁,门卫负责外面上锁。这叫互相钳制。
两人各拿各的钥匙,各有各的权利。
慕念晨和他一起坐在厂房外面——因为厂房里面需要高温加热,将废铁打造成需要用的物件。
堆了满屋子的沙和石头,做成各种模型。
“外婆怎么想起了你?”
“还不是因为景天媳妇儿……要置办家具,要买进口的沙发,还要去上海买最好的钟表,洋车……”
“她这么奢侈吗?”
“嗯,留洋回来的,对外国那些玩意儿情有独钟。叔父把这事交给了我,我能怎么办?我自己又没那么些钱。再说又不是我娶媳妇……”
他吃着说着,还讲着东篱的坏话。
“是挺难办的啊。”慕念晨也确信。
“你们家在这支过钱吗?”景城低头吃饭,假装是无意问的。
“这边上的哪个家没来这支过钱啊。就你楚家底气足。”
景城咧嘴笑着:“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这三少奶奶要的也不过分。这么多钱,确实应该往外拿点。也不知道这么多钱,钱掌柜是不是全是拿清楚了。”
“他清楚着呢,别看人家年纪大,记性好的很,谁欠他一块大洋他都记着。”
“他今天让我看账本,我直接就给他推开了,我看着头疼。我就来几天走个过场,奶奶忘了我也就不来了。这一天给我憋的……”
“我看看你能支撑几天。”
“我支持几天?哼!完全在于我能不能拿出钱。只要钱拿到手了,我立刻就跑上海去。我就借着给她置办物业的由头,去狠狠的犒劳一下自己。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捎带回来。”
“你去的时候你也带上我呗。”
“可以,我带着你,你带着钱。”
“小气!”慕念晨是专程来给他送饭的,自己没有吃。看着景城吃完,他让跟班的下人把碗筷收了。
“二少爷,该进去了。”钱管家喊他。
“能不能上个茅房啊?”
“那就在等等。”钱管家站到门口,等景城。
从茅房出来,他掀开了厂房的帘子。嗖的一下,感觉自己被热气喷出来。
“里面那么热?”景城难以想象的那种热扑面而来,好像感觉自己被推进了火坑。
他重新撩起一块,看着里面,一片烟雾缭绕,闻到烧火的味道,听见里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有火花四溅的铁水。
他从来没看过,竟然有这么热的东西,这么热的地方。
即便这样,里面的工人也都穿了工服。为了防止火花溅到皮肤上。
那浑身湿透了的汗水顺着裤脚往下滴。
“二少爷?”
果然,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景城走进去,心神不宁跟着钱管家进去,又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没想到原来自己家的工作也要被别人监督。他也要被关起来,离开的时候,一样被搜身。
东篱坐在景天的院子里,莫阳站在她对面,小心翼翼,恭恭敬敬。
“你不用那么拘束,我只是来向你打听一下事儿,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三少奶奶说笑了,小的若是知道,一定如实回答。”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跟二爷时间最长,你应该了解二爷的有些事……”
“这……”
“你放心,我不会跟二少爷提起的,我们只闲聊几句家常而已。”
“那小的尽量回答。”
这确实让他很为难,毕竟二爷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那些不堪的过往他是不愿别人提起的。
但眼前坐的是三少奶奶,看起来也并无恶意。细思量之后,他决定挑着回答。
“二爷小时候的事你不知道吧?”
“听家里的嬷嬷们说过,也算是略知一二。”
“那,二爷小时候,他读书写字如何?”
“好啊,这我知道啊。从小家里有一个教书先生,还有一个练武的师父,家里这些兄弟姐妹,包括慕公子,都在家里练武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