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很想笑,对着一棵大槐树祈祷个什么劲?
高炳林知道高义要说什么,咳嗽了一声,说道:“少胡咧咧,当心惹恼了槐树精。”
高义笑道:“爷爷,我什么时候胡咧咧了?”
“还不知道你?你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不信也不能说。”
高炳林旁边的高灿英说道:“现在的小孩都不信了,我家高兵也不信。”
高灿英是村里的大队书记,手握实权,为人比较正直,村里人都信服他,没包产到户以前就是大队书记,如今,他已经做了十几年大队书记了,按照历史轨迹,他还要再干二十年大队书记。
高灿英的儿子高兵,比高义小一岁,上学比高义晚一年,不过,两人现在是同学了,因为高义又上了一年高三。
不过人家高兵今年考上了齐州市师范学校,毕业的时候安排在了县里的小学教书,可比高义强多了。
“大爷,我可没说不信哈。”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信,以后不准胡言乱语。”,高炳林对孙子不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很不满。
“炳林叔,以前咱们也不信,慢慢的不就信了吗?”
“咱们那是不信吗?是不敢信。”
高义笑了笑,没说话。
“高义,吃饭了吗?”
高义回头,看到了裴伯秋。
裴伯秋比高义大三岁,两人是小学同学,因为裴伯秋上学不成器,老是留级,慢慢的和高义一级了。
“没呢,秋哥吃了吗?”
裴伯秋努了努嘴巴,无奈的说道:“这不,我娘不做饭,吃啥啊吃。”
高义这才发现,裴伯秋他娘正在烧纸。
“哎,今年能考上吗?”
高义摇了摇头,说道:“够呛。”
“听说你学习比高兵强,你要是考不上,高兵不是更考不上了?”
“那可不一定。”
“就高兵那怂样?早晚要回家务农,我说,你要是觉得考不上,干脆别念书了,跟着我出去闯荡闯荡算了,我跟你说,城里的女人可大胆了,穿的衣服都透明。”
“打住打住,秋哥,我要是不读书,我爷爷能打死我。”
“也是,你家的老顽固,明知道你考不上,还非让你读高中,当初考个中专多好。”
高义心中微微有点不高兴,狗日的,我爷爷能是老顽固吗?现在来看,读书不如回家种地,但按照发展的眼光看,种地的都后悔当初没好好读书。
裴伯秋的父亲叹口气说道:“你说到底咋回事啊,供销社今年没来收栗子呢。”
高炳林也说道:“是咧,要是开了春还不收,那可咋办呢?”
大队书记高灿英说道:“不光是咱们大队没收,好几个大队都没收呢,我去公社问过了,公社的王助理让大家都等消息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高义心中微微一动。
栗子卖不出去了?县供销社不收了?
前世还真没注意这件事。
“爷爷,供销社给咱一斤栗子多少钱啊。”
“六毛钱。”
高义暗叹一句真便宜啊。
不过相对于物价来说,栗子的价格算是挺高的了,尤其是在当下小麦普遍只有一毛钱的情况下,栗子更是天价。
“爷爷,为啥我在咱市里没见过卖栗子的呢?”
大队书记高灿英说道:“这么贵的稀罕物,咱们哪吃得起哦,都是出口创汇的好玩意呢,听说在国外卖的死贵死贵的,一斤要七八块钱呢。”
“啥?七八块?苍天啊,外国人这么有钱吗?”
话题被带歪了,大家开始感慨国外人的生活多么好多么好,花钱如流水啊。
高义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还要进一步确定信息是不是准确,如果栗子全部用来出口创汇,那就具备可操作性了。
高义也很奇怪,出口创汇的好产品,为啥忽然之间不收购了呢?
高义挣脱了裴伯秋的搂抱,对高炳林说道:“爷爷,我回家做饭了哈,一会回家吃饭。”
高炳林起初没当回事,一下反应过来,问道:“你做饭?”
“啊,我做饭。”
高炳林笑道:“算了,还是我回去做吧,握笔杆子的手,做不了饭。”
高义也笑了起来。
倒不是不会做饭,而是不会用柴火炉子,要是有液化气,那就不在话下了。
高炳林把烟袋插到腰上,背着双手,高义拿着马扎子,爷俩往家中走去。
高义看到爷爷的腰已经弯了,紧走几步,赶上高炳林,扶住了老爷子。
高炳林浑身僵了一下,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瞬间露出了微笑,眼中微微有点湿润,随即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孙子的孝心。
走着走着,高炳林的腰杆子硬了起来。
祖孙两人都没说话,但他们回家的脚步放慢了很多,他们都在享受这个过程。
高炳林在享受孙子的爱,高义何尝不是在弥补前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呢?
高义看到家里的烟筒冒出烟,笑道:“我大姑来了。”
高炳林轻轻挣脱了高义的手,使劲擦了擦眼睛,笑道:“估计还是不放心咱爷俩。”
高义跑进家中,看到了他的表妹李雪。
“李雪,啥时候来的?”
李雪十四岁的年级,女孩子发育的早一些,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出长大后的影子。
李雪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后来在高义的帮助下,才在另一个村里当了代课老师,直到两千年后才转正,但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长冶镇。
“刚来一会,你和姥爷干啥去了?”
“看大路斋去了。”,高义说完,跑进了饭屋,看到大姑正在烧火。
高义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姑。
高萍抬起头,笑了笑,“再等会就能吃饭了哈。”
“哎,哎。”
上一辈子,大姑高萍生了病,需要五百块钱做手术,大表哥去高义家里借三百块钱,可高义的媳妇美红愣是没同意,最后只给了五块钱,让给大姑买点麦乳精补补。
大姑因为没有做成手术,回家躺了半个月就与世长辞了,这是高义一辈子的痛,甚至痛过了爷爷过世的时候。
因为爷爷过世的时候,高义自认尽到了孝道,也问心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