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均放下帘子，走进来。
白靴在顾瑶床前停下，季挽均垂眸看着顾瑶，很多伤口都被盖在衣服下，他看不见。但他可以察觉出顾瑶那所剩无几，还在慢慢恢复着灵力。
朝顾瑶看去也只能看见一个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底的脑壳。
季挽均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明白顾瑶的心思，但就算想要证明自己，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去开玩笑。
还伤成这般。
季挽均余光瞥见放在一旁被用的所剩无几的纱布眉心又紧了紧。
他很想说不用去在意别人，有师父在，有他们在，你可以慢慢修炼慢慢成长。
但看见顾瑶这副模样时，那些话他又说不出口。
他在想，阿瑶是不是还是不能把玄令峰当家。
从前在七玄宗，人少，她也不用想这么多，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自从来了天衍宗，先是被迫见了一堆长老，一回来就立马去修炼房待了整整一月没出来，一出来却又被人挑衅……
进了秘境却又伤成这副模样，若不是疗伤院的人告诉自己，是不是阿瑶也不打算说……
阿瑶是不是还是没……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久久没听见声音，顾瑶忍不住抬起头朝季挽均看去，对上季挽均那担心又无奈的目光一怔，小声道了句:“对不起……”
片刻之间，季挽均想了很多，最终他还是放缓了声音，“能动就起来吧。”
没挨骂。
顾瑶眉眼一喜，立马就想起身，但膝盖上的伤口痛得她直抽抽，顾瑶死死咬紧牙关，无声地倒吸一口气。
要不是手在支撑着身体，顾瑶都想用手把嘴捂着。
她真的不想发出一丝声音让大师兄担心。
但是她真的起不来。
磨蹭了半晌，顾瑶眼睛盯着地板，心虚道:“起不来……”
下一刻，眼前灰色地板被一片干净整洁的白衣所替代，衣服上还绣精致的着淡蓝色的祥云纹样。
季挽均背对顾瑶蹲了下来。
顾瑶没敢再磨蹭，立马挪着身体，将手搭在季挽均肩膀上。
季挽均起身时，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蚊子一样的声音:
“谢谢大师兄……”
季挽均没应声，背着顾瑶离开疗伤院。
徒留疗伤院中的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怎么刚刚这么凶，下一秒就背着人出来了？”
“切，可能做给我们看的呗，没看见吗，刚刚季师兄那脸色黑的……”
……
何雅君一出来就听见众人的议论声，眉眼一沉，斥道:“乱嚼什么舌根，事都干完了？”
被这位灵霄峰的大师姐训斥，众人立马噤了声如鸟兽般散开，继续去做自己手中的事。
屋内，陆时泽看着还在飘动的帘子发呆。
外面弟子的议论声他都听见了。
季挽均是生气吗？
确实是。
但他平时会这般轻易喜怒形于色吗？
据他这么多年的了解来看，答案当时是不会。
甚至大多时候，季挽均对什么都表现得十分漠然，毫不在意。
这位玄令峰的大师兄能如此情绪外露，这么生气，他还是第一次见。
看来无论是他还是江惊幽还是玄令峰，都十分在意这位顾瑶小师妹啊……
陆明泽耳边忽然又响起不久前自己师兄对自己说的话。
“我不管你家里跟你说了什么，但作为师兄……我劝你别招惹那个顾瑶。”
别招惹吗？
陆明泽忽然低低笑出了声:“呵呵……”
他笑得肩膀轻轻耸动着，笑声有些无奈有些怅然，还有些豁出一切的意味。
看见顾瑶小师妹如此被人在意着，他怎么还能做到什么都不做呢。
季师兄，如果这次你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让自己知道你有多在意你的小师妹，就好了。
本来自己都要心软了的。
但是你让自己亲眼看见了被人在乎着是什么感觉，那自己怎么还能视若无睹呢。
这么珍贵的东西，自己当然也是想得到一下的。
陆明泽起身掀开帘子，走出房间，十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挥手冲大堂中整理药材的何雅君笑着挥手打了个招呼
:“师姐，我先走啦！再见。”
何雅君愣了愣，点头应道:“好。”
心中却莫名觉得陆明泽说的话有些奇怪。
这小子天天往疗伤院跑，来无影去无踪的，什么时候这么礼貌了，还再见。
抽得什么风。
何雅君笑着摇了摇头，没多想，继续整理着手中的药材。
离开疗伤院，陆明泽一个人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一个人慢慢走进没有月光也没有任何灯光照亮的地方，身影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
他在一片黑暗中站定，掏出传信玉牌。
“想让我做事，也得让我知道得清楚些吧？”
发完信息，陆明泽便将传信玉牌收了起来。
很快，传信玉牌便一下一下地连着震动起来。
但陆明泽却没再像从前那样立马打开看，看是不是那个人发给自己的消息。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陆明泽愣了愣，旋即立马抬头看向天空。
眼眸清透幽寂泛着水光。
黑夜一望无际，月光清冷缥缈，只有零零散散地几点星光点缀着黑夜，聊胜于无。
*
季挽均的步伐很稳，顾瑶在后背上感觉不到一点颠簸，很安稳而且很安静。
就是，太安静了。
安静得顾瑶心慌，顾瑶左想右想半天想出一个话题想打破沉默。
顾瑶:“大师兄，白泽呢？”
“……”
季挽均默默往前走着，没出声。
顾瑶觉得可能是白泽也惹大师兄生气了，大师兄不想提它。
顾瑶转了转眼睛又问道:“大师兄，三师兄去哪了呀？”
“……”
顾瑶咂了咂嘴，她觉得可能是大师兄也不知道三师兄去哪儿了所以才不说话。
嗯，应该是这样。
“大师兄，二师姐是不是还在她的炼器房里啊。”
“……”
顾瑶觉得大师兄应该也不清楚二师姐现在具体在哪儿，毕竟天都黑了，二师姐可能回院里休息了。
“大师兄……”
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为两人照亮前方的路。
季挽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脚前的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这条路，他以前经常走。
脚下这条路是从疗伤院到玄令峰的。
他以前也经常在这种时候从疗伤院出来，一个人走回玄令峰。
他觉得太无聊或者是觉得伤口太疼时，就会盯着脚下的路来转移注意力。
有时候看地上板砖的颜色形状。
有时候观察地上的脚印。
有时候看地上石子的形状。
有时候数地上石子的数量，一路数回玄令峰。
季挽均现在就在数石子。
但是小师妹一直在讲话，太吵了。
“阿瑶，闭下嘴。”
身后顾瑶一愣，默默闭上了嘴巴。
大师兄还怪礼貌的，闭嘴就闭嘴，还闭下嘴……
要是师父在这，大师兄是不是还会说，“师父，请闭下嘴。”
想到那个场景，顾瑶就忍不住想笑，不过现在显然不应该笑。
顾瑶只能在季挽均背上憋笑憋得脸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