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老余叔这十分陌生的态度,好像是完全没有认出自己来。
乔明随即明白,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老婆陈怡在,也定然是认不出来的。
老余科长的状态,看上去不是太好。
一身的衣衫脏兮兮的,两条裤腿还有擦破的洞口。
额头上有些淤青,可以想象得出,那死里逃生时的狼狈。
乔明鼻子有些发酸。
这老余叔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见到部队的人,还不忘问起自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一把握住那一双老手,开口问道。
老……同志,您还好吧?
谢谢您,营长同志,我还好,只是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背心给搁了一下有点岔气,缓两天就好了。
老余叔有点接不上气。
缓了好一会儿,拍了拍乔明的手,才又继续追问。
我们单位有位领导,也姓乔,比你年纪稍微大点,是你们四团三营的副营长。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乔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作答,明明对方关心的人,现在就在眼前,却完全就像陌生人一样,无法相认。
四团三营。
从小城出发时,整整四百二十三人。
现在回来的,却只有眼前这几个。
那些逝去的生命,仿佛仅仅变成了一个个符号。
只是活着的人,偶尔记起的一个念想。
而这当中,还有很多的人,怕是连念想的人,也都已经不在。
乔明的神色,有些惨然。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一边去吧!老余头!不要在这儿婆婆妈妈的!
一旁的老唐,发现乔明脸色有些不对,凑上来一把隔开老余叔,有些气恼地呵斥。
走开!走开!真是讨厌!
老唐一反常态的刻薄,而且是对着这样一个老人。
乔明直接就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发作,便又被一把拉住,往一边走。
这老头儿是住建局的干部。
一边走,老唐一边介绍。
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官儿!
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
讨厌得很!
话语间,满是厌恶。
乔副营长你不晓得!都是他们住建局的豆腐渣工程!
可把老百姓们害惨了!
嗯?!
唐校长这话一出口,在乔明这里,无异于猛然惊爆的一颗炸雷!
强压住内心的震惊,赶紧问道,什么豆腐渣工程?!
嗨呀!他们住建局改建的学校避难所,根本就不起防护作用!
那什么防护门!防护窗!全没Jb卵用!
那丧尸冲进城时,一开始大家都还守着规矩,按照演练的顺序,往避难所里撤。
哪晓得,那些钢材制作的防护门窗,特么的一扯就烂,完全就像纸糊的一样。
一学校一学校的人,就这样给关在里面,想逃都没处逃去!
太惨了!
到后来,没人再敢相信那什么狗屁避难所,也没人再指望那演练的东西,大家一哄而散,整个城市,直接就崩溃了去。
哼!
这老余也是不知趣,跟着大家捡回条性命也就知足了吧,偏偏还要管东管西,还想摆起个官儿架子来,要铺排着兄弟们这里加固,哪里修改什么的。
大家活儿都有些讨厌他,要不是看他年龄大了,有时候,都恨不得直接就扔湖里给喂鱼去!
够了!
乔明终于有些忍不住,直接就打断了老唐的话语。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缓了一缓。
尽量平和了语气,说这老余是自己一个不太熟的长辈,不管怎样,还是请唐校长要多多关照才是。
回过头来,却发现刚刚还在的老余叔,挨了这一通怼,已然悄悄地离去。
乔明心中,却是冒出了无数的疑问。
丧尸来袭时,小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必须找到老余叔,尽快搞清。
匆匆地告了个辞,便独自离去。
只留下唐校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独自站在原地,一脸的懵逼。
再一次找到老余叔时,是在文庙大殿内。
老余叔的“铺位”里。
说是个安置的铺位,其实就是在大殿的一侧,靠近厕所的门口。
用废旧的塑料布,围了一个两三平米的小区域。
而周围的人,对待老余的态度,依旧是一脸的嫌弃。
即便是这个与唐校长熟络的少校军官过来,因为是找老余的缘故,也表现得十分冷淡,都纷纷躲开了去。
这样的生存环境,着实有些出乎乔明想象。
而老余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不过对于乔明的到来,老余叔十分的高兴。
说似乎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是自己那年轻领导的影子似的……
这话差点把乔明的眼泪给说出来,赶紧打断话头。
只是反问道。
老同志您是哪个单位的啊?
你们单位后来情况怎么样了?
哎……老余叔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从老余的口中,乔明大致了解到,城里的灾难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突然爆发了。
一开始,是城东的路口出现了大量的丧尸,驻守城东的一个排的内卫部队战士,第一时间给与了全力的阻击。
扼守其它各处的内卫、警察、还有武装部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都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按照提前无数次的预演,城里拉响了警报。
派驻各个街道的干部,立即组织辖区内的老百姓,有序地向早就加固完毕的学校、医院,这些避难所撤离。
然而,终究还是所有人都过于乐观地估计了形势。
也许根本没有等到增援的队伍,城东的战士便早已牺牲殆尽。
接下来便是扩散,狂飚一般,迅速的扩散。
发狂的人越来越多。
就像钢铁之上蔓延的闪电。
顺着大街小巷,席卷开来。
一开始,大家还能够按照预演的方案,有序地往就近的避难所撤离。
不知道是谁开始,有人在喊。
说不要去避难所了!
那铁门太薄,根本就抵不住丧尸的攻击!
又有人喊,说城北丧尸已经进来了,几个避难所,没有一个幸免,全都给冲破了去!
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越传越宽,大家本就惊慌失措,这四处一喊,更是六神无主。
秩序很快便崩溃了去。
就连社区和机关的干部,自己都无法判断。
整个撤退,就没有几个人按照预案来,全部都在四散奔逃。
据说,集中组织的一些干部队伍,也出现了一些不该发生的情况。
现在的老百姓,对我们这些干部,怨气很大。
我们的话,几乎没人相信的。
说起原单位的情况,老余叔顿了一顿。
住建局派驻文峰街道的工作小组,加上我,一共有七个同志。
是其他几个年轻人,在最后关头,把我塞进了唐校长他们学校跑公勤的箱货车里。
这才侥幸逃了出来。
可怜那几个好后生啊……小唐,去年才结婚……小雷,还有小邹……哎……
老余叔喃喃地讲述着。
又勾起了那最为痛苦的场景。
到后来,竟是语不成声。
快六十的老爷子,像个孩子似的痛哭起来。
老余叔情绪越来越激动,却并没有把当时城破的情景说清楚,反而是冒出更多的疑团来。
城破之时,千钧一发,暴露在丧尸攻击之下的人群,几乎不可能摆脱那闪电一般的追击。
那避难所不能起到防护作用的消息。
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撤退的秩序,转眼便崩溃了去。
干部组织起来的队伍,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切,似乎都透着一丝说不清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