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命令”。
站起来的乔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现在的形式,明摆着。
对方人多,冲突起来。
怕是更加糟糕。
要说揣摩人心。
一帮兄弟都是些愣头愣脑的菜鸡。
要么年轻未经世事,如卫奇一般。
混迹市井全凭一副耿直义气。
要么认知受限,如李家叔侄一样。
身处底层,为人谨慎只知道唯唯诺诺。
乔明则不同。
好歹混过几年官场。
明白在这种场合。
公然的质疑,或者顶撞上级的命令。
不但不能解决问题。
反而,会引来更为严厉的弹压。
不管是领导考虑不周全,还是情况了解不全面。
在认为领导的决策有问题的时候。
必须先维护好领导者的权威。
在合适的场合和时机,再组织好语言徐徐图之。
方才可能扭转局面。
现在这种情况。
对方到底怎么回事,都完全不清楚。
要是真的闹僵了去。
怕是吃不了啥好果子的。
倒是包工头算是个机灵鬼,八面玲珑的角色。
会意到乔明的眼神,挤眉弄眼地招呼着大家。
抓紧吃饭,抓紧吃饭!
服从命令!服从命令!
都听老大的!
这落脚的话语,却是那句。
都听老大的。
兄弟们再蠢,也都明白。
这老大肯定只能是指乔明。
这事情到底怎么办?
既然老大都已经表态,让大家服从命令。
那么以老大的心机手段,一定是会有计较的。
到时候,只需要跟着干就是了。
这颇感意外的小插曲,虽然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但刘上校看上去,似乎却并不怎么满意。
也没有说再多的话语,只是微微点头。
起身离去。
这边乔明刚刚松了口气。
赶快安慰仍然有些着急上火的大家伙几句。
让大家稍安勿躁。
现在,一定先要绝对的服从安排和命令。
自己会尽快想法,带领大家离开这里。
正说话间,跟在上校身后的少尉面瘫,又折返了回来。
对着乔明扬了扬下巴。
你!跟我来!首长有请!
那态度傲慢,语气生硬。
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连腔调都是怪怪的,也不愿意多说一字。
转身就走。
乔明扭头再一次叮嘱卫奇。
说千万不要激化矛盾,一切服从安排。
有什么事情,一定等我回来再作打算。
说完,转身跟了出来。
上校的指挥所,就设在大桥中段的一顶小帐篷内。
另一位面瘫的中尉,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弓着身子立在帐前。
少尉向中尉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低头掀开门口的帘子。
将乔明带了进去。
帐篷里面,只有一张简易的小桌子。
几把帆布的折叠小椅。
角落里摆着一张行军床。
桌前的小椅子上,上校笑意岑岑,早已等待多时。
见到乔明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少尉出去。
等到帐篷里只剩两人的时候。
上校热情地递过来一杯热茶。
开口问乔明,乔副营长是滨城人?
不知怎么回事。
乔明对这位叫刘忙的上校,总是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自从见面以来。
这位上校,对乔明和他的一票兄弟们,一直都还算是客客气气。
就算吃饭时,唐幺儿公然的站出来,反对他的意见。
也没有采取什么敌意的态度和行动。
甚至连黑脸呵斥的举动,也不曾有过。
但乔明始终觉得,这人一脸和善的背后。
却是绵里藏针,柔中带刚。
先前,不做任何铺垫。
直接就当场宣布,收容安排乔明一行。
在遇到质疑之后,既不做任何解释,也不作沟通。
直接一走了之。
从这些就可以看出。
其实,人家根本就不关心你的意见。
行动上简单直接。
却又偏偏摆出,一副和气斯文的面孔。
这和老狐狸的令行禁止,却又面恶心善。
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凭直觉,乔明对这个笑面虎上校,没有多少好感。
来的路上。
也在暗暗打算,如何私底下和对方沟通。
能不能争取说服对方,改变成命。
放自己一帮人,自由的离开。
实话说,这一点上,乔明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乔明接过茶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尽量平静下来,接过话题。
说对头!
我从小在滨城长大,算是滨城人,老家却不是滨湖。
父母都是临近的万州人士,离得并不远。
哦,万州!
很多年前,我去过那个地方。
白酒不错。
小碗也蒸菜很出名。
排骨、肥肠、羊肉啥都有。
麻辣,但不强烈,我们北方人也可以接受……
那东西不叫小碗蒸菜,我们叫“格格儿”。
乔明微笑着接过话头。
看上去,像要把这个话题聊起来。
其实心里,却是有着其他的打算。
一方面,要尽快的,证明自己的身份,打消对方的怀疑。
另一方面。
也想把握一些主导权。
尽量引导话题,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去。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刘上校却并不着急。
话锋一转,说乔副营长青年才俊呀。
才这等年纪,在地方上就已经是县团级别了。
真是令人佩服啊。
说来惭愧。
我老刘一把年纪,也就混个县团。
今后专业到地方,还要降半格。
说不定,还是你下属呢!
嘿嘿!
这县团级别的说法。其实源于很早很早以前。
是共和国刚刚建立的时候。
对领导干部级别的一种描述。
因为,当时处于刚刚建国的阶段。
许多的地方,都处于军事管制状态。
也就是俗称的军管。
而且,当时的地方领导,基本上都是,部队就地转业的干部。
所以,就产生了这种地方和部队,级别对应的称呼。
县团级。
分别对应了县级政府的首脑,和部队的团级军官。
再往上是厅师级。
也就是厅级领导和师级军官。
还有省军级等等。
其实,到现在这种级别界定的说法,早就已经停止使用了。
一般人,根本就搞不懂什么县团,省军的。
现在的级别界定。
只对应地方,与军队无关。
一般只说县处级领导。
这个级别,到县里,就是个县级领导。
如果在部委机关,就是个处长。
所以就叫县处级。
再往上也是厅局级、省部级。
和部队都再没有任何关系。
总之一句话。
上校团长论级别。
也就相当于地方上的县处级干部。
要退役转业到地方。
大多数还安排不了同等的职位。
多半还要降半级使用。
这刘上校看上去,少说也是三十好几的人。
说是也不过就混了个正团。
绝对有些谦虚。
这不管在部队,还是在地方,也都算快的了。
但眼前这乔明,年龄本来就不满三十。
再加上这次的变故之后。
相貌身材大变。
看上去,更加活力无比。
就像高中毕业生一般的年轻。
在那儿一脸老成地说,自己是正处级的领导干部。
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
听到上校略带戏谑的话,乔明并不心急。
同样的问题。
就算在以前,也有不少人问起过。
甚至,还有更为露骨和失礼的问法。
毕竟在现行的制度下。
一个普通公务员,要从科员到副科。
副科到正科,再到副处,到正处。
光是熬年限,都得熬到三十出头去。
这还得过关斩将。
确保每次提拔的好事,都是你的才行。
翻译成人话就是。
政府是你家开的吗?
年纪轻轻就是正处?
面对这明显的质疑。
乔明也不隐瞒。
把自己哪个学校毕业,什么专业。
参加工作后遇到什么机遇。
被破格提拔了几次。
娓娓道来。
犹如传奇小说一般,只听得刘上校不住地点头。
人的阅历是伪装不了的。
在讲起自己的过往的时候。
往日自信老练,而且沉稳的乔明,似乎又回来了。
一扫现在的,一副疑心重重的样子。
变得气场十足。
话锋,也不知不觉地一转。
说被临时征召得非常突然。
地方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本来,原来的部队,也就是渝州警备师,步兵四团。
并没有下达收容归建的命令。
自己这一帮幸存人员,最好的归属。
就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的单位。
婉转地表达了,想要带领兄弟们,离开部队。
尽快回乡的想法。
好吧!我不装了!
我摊牌了!
借着回答刘上校的疑问。
乔明明白无误的告诉对方。
自己原来的确是地方上的正处级干部,如假包换。
而作为预备役军官。
服从命令和召唤,奔赴战场九死一生。
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现在,部队已经没有下一步的命令。
自己完全有资格,带领着这些幸存的兄弟们。
回到原来的家乡,原来的单位。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归建。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刘上校,张口就来的“县团级”说法。
只是存在于非常老资格的前辈之中。
在年轻一辈的交流话术里,早已绝迹。
而这位三十多岁的“首长”,自称“县团”。
似乎有些不对劲。
当下,乔明也不想再纠结。
换了更恳切的语气说。
现在,我们的确急于回乡。
实在不能留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上校盯着乔明一言不发。
那种摸不清深浅的微笑,依然挂在脸上。
帐篷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乔明也在看着刘上校。
看着那双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珠。
不停地在自己脸上游移。
仿佛想要抓住任何的细微问题似的。
那微笑,也在不断地漫延开来。
哈哈哈!
上校什么也没说。
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指着一个位置让乔明看。
那上面赫然写着,“雪堡岭”三个字。
兄弟,你多虑了!
我们这支部队。
本来就是撤退的路上,几个单位的部队,拼凑起来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集结地点,和最后的时间期限。
现在把大家聚在一起。
主要是要尽量确保,最后一批撤下来的部队的安全。
毕竟人多一点,力量就强一点。
对吧。
你们撤过来时。
当我们知道,后面不会再有部队的时候。
就已经通知了各个单位,准备撤离了。
待会儿,要开一个临时**会议。
大家会商量各自的行动需要。
一些没有自卫能力的单位,可以自主和其他部队一起撤退。
但如果你们要回滨湖的话。
那倒是巧得紧了。
我们的目标,就是这里!
说着,用食指用力的点了点那个位置。
雪堡岭。
呵呵,我们可以正好一起。
上校并没有官大一级压死人地拒绝乔明的请求。
这可能是这次谈话的最理想成果。
事已至此,乔明不好再多言。
只能默认这结果,转身离去。
临出门时,上校突然叫住乔明。
说你们手里收集了一些,比较好的单兵装备。
反正回乡也是用不着的。
我让人去看看,都上缴了吧!
尼玛!这是要缴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