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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学民继续:“这两处看似不大,却是通往泾南最近的唯二之地,按理说这两个地方即便不如富饶之地也不至于让百姓穷得衣不蔽体。”

“白山县还好些,城内外还有石板路,可罗田县你应当见过,就城内那几条石板路都是用了十来年才建好。”

政祉安眼眸微深。

“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是我为官不仁,朝廷拨下去的银子都进了我的口袋。然,是也不是,当年我...”

他当年刚刚为官时也曾心怀黎民,一心想要经营好罗田县,第一件事就是想翻修一条像样的大道出来。

他向朝廷申请,户部也批了条子,十万两雪花银到罗田县整整少了一半。他四处求告无门,便想着先能修多少是多少,同时向上递奏举折子。

接修路的主事,几万两银子下去就修了半条街,查,就是料子要钱,人要钱,吃喝拉撒,剪不清理还乱。

严办,人家后边有人,那折子更是石沉大海。

家人性命被连连威胁。

他伍学民说得好听是个官儿,实则就是个台前的提线木偶。

后来他发现只要和那些人一起拿,只要不做正事儿反倒官声名扬,日子风生水起。

慢慢地曾经心气儿尽散,推杯换盏,迎来送往的日子谁会拒绝?!

“我敢确定,罗田县堤坝,绝不会轻易被冲垮。”伍学民情绪激动得站起身,脖间青筋凸显。

“呵。”政祉安死死盯着他,冷声道:“就你们那纸糊的堤坝?”

“数万百姓命丧于此,你现在说确定不会?!”

伍学民猛地冲到政祉安面前,眼眶内血丝满布,牙呲欲裂:“我说了不会!”

他在罗田县经营数十年,清楚知道寻常雨水量,再视人命如草芥,也不会糊涂到如此不知死活的地步。

政祉安见他这么肯定的模样,十分不解。

“你到底凭什么这么确定?”

伍学民又胡乱灌了口酒,“我亲自督办的此事,你说为什么。”

事关他身家性命,就到手的那些银子,又是个马虎不得的工程,想要不出事只能他亲自看着。

“到底为何会决堤?哪里出了问题?”伍学民抓着杂乱的头发来回踱步。

政祉安察觉到他的行为举止明显有些不正常,心底一沉。

“到底是谁调你到洪城的?”

伍学民似完全没听到般,嘴里重复着那几个问题,政祉安声音拔高又问了一遍。

伍学民停住脚步,“我也是在调任前几天才收到孔高峻的人送来的消息。”

“他是简丞相的人。”说完立即摇头:“不对,他是收过...那人是贾尚书的人。”说完又薅着头发踱步:“也不对...”

伍学民的思绪似乎陷入一个没有答案的死循环,自言自语嘀咕着,让人听不真切。

“最后一个问题,洪城雪芽的生意,是你主动找上的葛家?”

伍学民愣在原地,双眼有些呆滞又似回忆,数声呼吸后才道:“都不是 ,是下面属官搭的线。”

说完他猛地将酒壶砸到地上,冲向政祉安。

“告诉我到底什么时候被人利用,又到底是谁?!”斧锯的声音嘶吼得尤为刺耳。

政祉安抬腿一脚踹向伍学民腹部,‘砰~’飞出的伍学民砸在木板床上,不堪一击的木板床应声坍塌。

酒水,碎瓷,木屑,一地狼藉,伍学民支撑着身子想要起身,颤巍巍地又倒了下去。

此人自恃甚高,以为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看透他人,不料早已成了他人手中棋子。

政祉安面色平静,看向地上之人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伍学民你空有左右逢源的手段,却没有顺风借势的脑子。今日之果,你该受着。”

说完政祉安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癫狂大笑。

“吾家本陋室,慈母缝浆洗。

祈得子成才,余生喜欢愉。

吾家本陋室,烛灯夜中习。

腹怀凌云志,巧得做青天。

预展鸿鹄志,怎料入墨池。

言自!言志!”

......

身后那道声音中带着懊悔,不甘,遗憾...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随着政祉安地脚步逐渐消失。

伍学民应当还隐瞒了一些东西,只不过政祉安已经没有办法让他开口了。

方才他说那些,应当也是想利用自己,这么一个感情淡薄又自负的人不会允许自己输得这么惨,还不知道到底败在谁手里。

根据伍学民所说,那目前明确的是,贾志文与简老狐狸都有参与,但必然不是一开始就布局,否则葛家不会同伍学民做生意。想必是后来罗田县出了事,那些人才将计就计,算到她头上,如果能拉下云家便是赚的。

只不过那些人没想到政祉安会反应那么快。

还有伍学民说他只是在调任前几天才知道,那他定然不敢大把往自己口袋里捞钱,毕竟堤坝决堤非同小可,就算是天灾,辖区官员也免不了被推出去几个用以平息民怨。

难不成是葛家那边自作主张找的伍学民?

“凌飞,让人去查查泾南知府,孔高峻。”政祉安一边思索一边下令。

“是!”

伍学民还是没有活过新年,他在见过政祉安的第二日,便疯疯癫癫吐了许多事情,第三日狱卒去送饭,才发现全身赤裸,脸色乌青,被冻得僵硬的伍学民。

政祉安听闻时并未意外,倒是刑部那边伍学民到底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老爹也没透露半个字。

晚上留在京中还未回祖地省亲的大臣,以及礼部因为各国使臣而不得不留下的人,相聚在曲庆殿。

高台之上,政弘元一袭明黄龙袍,举杯说了几句新年贺词,也当开场白。

他旁边的德妃端杯起身笑附和着。

众人齐齐有样学样,各个脸上挂着见牙不见眼的笑容。

政祉安饮完落座,她位于左侧第一位,依次才是按长幼摆列。

而她正对面是简丞相,后边是万俟瑾姐弟俩,西禹与安崇交好多年,国力也仅与安崇相差毫厘,坐在那儿倒合乎情理。

再后边的排序则很有意思,素来强横的北蛮之人则在东洱之后。

这也是政祉安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国家的代表人。

东洱国来访的是他们的国君,看着三十出头,正值壮年,面容方正说不上俊俏但也不丑,脸上的笑容平和,丝毫看不出是东洱的一国之君。

说着不太流利的安崇官话显得有些蹩脚。

北蛮则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眼深邃,鹰钩鼻,极有异域特色。在他身旁则是一位让政祉安眼熟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