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眼即逝。
东直大门前临时搭建起一座类似比武台的半米高台,台上立着个类似贴告示的大型架子,上面正贴着联名状子的内容以及古林所带回来的调查结果和政祉安在白山县所下发的政令内容,因着天还未亮两边还贴心的挂了灯笼。
架子左右站着两名身姿挺拔,面容严肃的禁卫。
此时还只是辰时,天都没亮,周围已然来了不少观望的百姓。
有胆子大的见上面除了那两名侍卫周围并没有侍卫把守阻拦,便走上高台去查看那贴着的内容。
周围的人见他没有被驱赶,慢慢上边的人便越聚越多,看过内容后皆是小声议论着。
有的是路过,有的是知道今日皇上要在东直门前与众人议乐安公主的事,只是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把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公之于众。
从古至今这样的做法从未有过,更何况乐安公主还是皇室中人。
辰时四刻,台上反倒没了上前查看的百姓,台下已是人潮拥挤,讨论声此起彼伏,嘈杂一片。
就在此时,从东直门内井然有序的跑出一队身穿铠甲腰挂佩刀的禁军。
他们快速在高台四周圈起一片空地,紧接着有内侍抬着桌椅摆放在距离高台右侧不远处。
瞬间人群中鼎沸的声音消散,他们知道这是宫里那些大人物要出来了。
一个个踮起脚尖仰长脖子,翘首以盼。
“皇上驾到。”一道独特高昂的声音响起。
众人连忙垂首匍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政弘元一脸平静的坐到那把全场唯一的椅子上,抬眸扫向高台,声音不高不低道:“开始吧。”
站在后边的刘福全朝台上的人点头,高台上其中一人便开始高声默诵着告示上所贴的内容。
政弘元看了看左右两侧的人,低声道:“给国公和丞相看座。”
刘福全应声,立即转身吩咐人搬来两把檀木椅,经过他的示意两把檀木椅分别放在皇帝两侧,一左一右放下。
云国公和简丞相同声道:“谢皇上赐座。”
待上边的人念完,政弘元沉声开口:“此事在我朝并无先例,乐安虽是朕的女儿,但朕也绝不会罔顾国法,然吾儿之行为是否真的触及律法,违背祖宗规矩至今朝中也无法定论,顾今日朕特在此地设高台让诸君各抒己见。”
“今日上台者无论所出何言,皆恕无罪。”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楚。
场面寂静片刻,周围的议论声才渐渐响起。
政弘元后边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发一言。
他们都在朝上已经吵过了,现在嘴还干着呢。
人群中议论虽多,却无人上前,他们赞同有罪的,无罪的都有,还有看戏的,各有各的心思,但谁都不想当那第一只出头的鸟。
就在大家以为不会有人出来的时候,在人群靠后的地方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皇上,草民心中有个疑惑。”
众人望去,他只是一身湖青色织锦长袄,面容算得上端正干净,看着虽不像富家公子,应当也是生在衣食无忧。
周遭议论声渐小,政弘元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人微顿,抬步从人群中走上台,朝政弘元的方向躬身行礼,随后才道:“乐安公主插手白山县的事情,可有您的旨意?”
这话一出,底下有人忍不住‘噗’的笑出声,这人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要是有旨意这事儿还会闹到成现在这样?
他是想出头想疯了吧!
别说还真可以借着今日这个场合让大人物们记住他,传出去说不得人家还夸他不畏权势,敢忠义直言高风亮节呢!
然脑子转得快的,想的却是这人或许真有点东西。
毕竟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从来没人在明面上摆出来问过,这就相当于让皇帝直接当众说出政祉安是不是私自插手地方政务。
可谁都知道若有旨意,就不会有今日这场戏,那么无论那封联名状纸到底是不是真的,至少这一项罪名是钉死了。
政弘元只平淡的说着:“乐安到白山县之前并不知晓难民一事。”
他像是在回答一个非常普通的问题,连表情都没有变,但那股睥睨天下的帝王威仪还是让杜浩不敢直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走上来。
藏在宽袍下交叠的手紧了紧,继续道:“乐安公主年纪尚小且一介女流从未参与过政事不知民间疾苦,贸然插手地方庶务,草民认为她此番作为实在过于...儿戏。”
杜浩已经尽量用一些比较平和的词来表达他的观点。
“愚拙至极,实不敢苟同!”这道嘲讽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尤为明显。
众人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走道出来。
他一袭棕褐色窄袖皮子长袍,身形比杜浩要高大些,看着像个北方人,豪迈与涵养被他融合的很好。
“在下冯子玉。”
冯子玉上台先向杜浩执礼。
他的名字一出,在文人堆里立时引起一阵惊叹。
冯子玉这个名字在这批举子里已小有名气,他的家族出自东源,在东源虽不及傅,纪两家,却也底蕴深厚。
“我叫杜浩。”杜浩认真回礼,一脸洗耳恭听模样。
冯子玉道:“你方才说乐安公主儿戏,你可有认真听公主所颁布的政令?哪一条哪一项不是实实在在的救民之策?”
“古人云,见死不救非君子,见义不为枉为人。”
“你说她不知民间疾苦,我看你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圣人呐!”
最后几个字他咬字极重,讽刺意味十足。
众人听到这话有些人下意识的笑出了声。
杜浩被他一连串的刺语弄得一时之间哑口,他的本意是说见死不救吗?冯子玉明明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见死不救是不对,可古人也说需得量力而为。”人群中又走出一人反驳。
“在下李不言。”
李不言一袭貂绒长袍,腰间挂着枚精致玉佩,手里拿着一把不合时宜的扇子,行走间稳健而不失文雅,他站到杜浩身旁看向对面的冯子玉,“乐安公主政令在这里看来是对的,可在白山县具体情况我们并不知晓,且死了数百人这是事实。”
“乐安公主若不插手这件事,或者是在发现之后交给当地县令去处理,那些人或许就不会死。”
“此言差矣!”
人群中不断有人上台争辩,好不热闹,好在都还维持着文人礼节没有大打出手。
政弘元转动着扳指,像是专注的听他们论辩。
云国公靠着椅背饶有兴致的望向台上,另一边的简丞相虚掩着眸,时不时虚弱的咳嗽两声。
后面的群臣好似被上面的氛围所感染,也小声议论起来。
没人注意到城墙上观望的政祉安。
政祉安自然是早就在这里了,只是没有老头子发话她也去不了,她这里观看位置绝佳,下方所有人的一览无余。
看着下边那些牛鬼蛇神一个个冒出来只觉好笑。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下去?在这里待着怪冷的。”冬雪将早间出门前带的狐毛大氅披到政祉安身上。
“不急。”政祉安扫视着高台周围,大人物还没上场这戏哪轮得到她上去唱。
直到看见一道纤细身影,政祉安微微侧头:“凌飞你去...”她一边说着视线在触及人群后方西南角的方向时看到一道让人意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