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地汴州城,城中百姓闭门不出,及至天色将明,萧誉率大军浩浩荡荡行至宫墙之下。
孙建林早就按捺不住,勒住缰绳,转头朝着萧誉看去,粗声粗气道:“王爷,待臣下破了这宫门,手刃奸佞小人!”
石山到底比先前沉稳了些,只也紧握缰绳,冷着脸抬头朝着宫墙上看。
宫墙上守备空虚。
当此时,他皱眉正想要开口,宫门忽而被缓缓推开。
萧誉策马上前,眼神落在为首的陈树身上。
陈树面无血色,于朦胧晨光中望向对面大军,视线缓缓扫过孙建林和石山,而后落在萧誉身上。
黑云压城,肃然无声。
陈树身后跟着百官,他稍稍停顿,而后步履艰难,径直行到大军前三丈之内,行跪拜之礼,抬眸朝着萧誉望去,声音嘶哑:“臣下自少时,家境贫寒,虽有入仕之志,但投效无门,后得王爷知遇,得以秉笏披袍。”
他说着微顿,声音陡然拔高:“王爷于臣下有知遇之恩,臣下却因内子被困而受制于人,今日于城门前,书王爷勤兵黩武之罪,公之于诸国,如此之举,实乃不忠。”
他话音落,身后百官哗然,能跟随其出宫的,或被威逼或被利诱,或授人以柄,皆听命于武昌王。如今听他这般开口,俱都心中一惊,不由惊呼道:“陈侍郎慎言!”
他们甚而要上前,将陈树拽回。
但不过他们稍稍一动,石山脸色一沉,策马上前,一把抽出大刀,杀气腾腾。
几乎立刻,百官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妄动。
陈树垂眸,不过须臾,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掩于身下,再次抬头时,面无血色,声音却愈发坚毅:“现下,臣下率百官于宫门前,欲陷王爷造反逼宫之罪,此乃不义。”
萧誉紧握手中缰绳,面无表情,沉默看他。
孙建林拧眉,本就按捺不住,如今一听他这般开口,忍不住呵斥道:“陈树,你意欲何为!”
马儿感受到主人的焦躁,马蹄高扬,狠狠打了个响鼻,原地打转。
陈树并不应他,跪在地上的身体,脊背挺直,只抬眸望向萧誉,声音竟有颤抖:“不忠不义之辈,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许州城内,阿蛮身着素衣,头戴帷帽,行于东市间,钟彦与李秀紧随其后。
许州距汴州不过一日路程,当日她新妇出嫁,于许州被蜀地大司马所掳,后又随王太后李凤梧至许州相国寺小住,今时再进城,竟有情怯之感。
她风寒未愈,行走间便时有低咳,行至一家药铺,未及踏入,便听到屋内有人呵斥道:“小子,可小着点声,竟敢直呼河东王名讳,小心被抓了去!”
立时,她脚步一停,面无表情,抬眸朝里面望去。
李秀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当下眉心一蹙,上前两步,行至阿蛮身侧,低声唤道:“王妃?”
他们这一路风餐露宿,大部分时间都在道上,汴州城的消息,少有听闻。
此次入许州,实乃是阿蛮风寒过后,久咳不愈,二人生怕其落下病根,是以才入了城,欲寻一大夫为其诊脉,未曾想,竟就这般听到河东王的消息。
阿蛮并未应声,不过微微停顿,便朝药铺里走去。药铺并不大,药台后正有一小药童蔫蔫地捣药,另有一老者在一旁捡着药草,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抬头看来。
李秀上前一步,视线在二人身上微微停顿,而后开口问道:“堂中可有坐堂大夫?”
老者放下手中药草,往前两步,双眼一弯道:“小老儿正是,几位可是要看诊?这边坐。”
阿蛮并未出声,坐下伸出手腕,让其把脉。李秀注视片刻,才将视线落到那小药童身上,见那小药童在偷瞄阿蛮,不由得眉梢一挑,冷声道:“刚刚便是你直呼河东王名讳?”
那老者一听,立时瞪圆了眼,未等小药童回话,急急开口道:“贵人慎言!”
河东王萧誉,凶残暴戾之名能令小儿止啼,但何曾就到了如此地步。
阿蛮眉心微蹙,轻声道:“何至于此?”
老者闻言,脸色难看,压低声音回道:“几位恐是远道而来,竟不知汴州城兵变之事。”
阿蛮心口一紧,抬头朝着他望过去,小声道:“烦请您详告知。”
老者本不欲多说,多事之秋,多说一句都恐会有性命之忧,但见面前小娘子甚是面善,忍不住想提点几句,遂犹豫片刻,往前凑了凑,小声开口道:“贵人有所不知,汴州距许州不过一日路程,是以常有往来,最近时日,便有风声传出,那河东王率兵围了汴州城,意欲弑君篡位!”
李秀脸色颇不好看,眼神发狠,盯着面前老者,冷声道:“你可知,传此谣言,有灭族之祸!”
钟彦本立在门口,观察往来行人,闻听屋内动静,回过头,视线在李秀身上落了片刻,又忍不住看向了小郡主。
阿蛮垂眸,若有所思。
老者轻咳一声,又含糊不清的道:“这当中还有一桩风流韵事,那名满天下的武信侯夫人被河东王接入了汴州城。坊间都在传言,只待河东王继位,就立刻要接其入宫。”
阿蛮眼皮一跳,不再多言,沉默示意李秀拿好药,转身出了药铺。
李秀紧跟其后,拧着眉低声道:“不过是传言。”
阿蛮戴好帷帽,缓声道:“去汴州。”
她要去亲眼看一看,那洛芙是不是要入主后宫。
汴州城,陈树自刎于宫门前,替河东王正名。
萧誉大恸,亲自为陈树收尸,而后率将士入宫。
王太后李凤梧斥责武昌王谋逆,而后拿出遗诏,河东王萧誉,可于柩前即梁王位。
萧誉接旨,即刻将武昌王软禁于武昌王府内,而后,昭告天下,即梁王位。
自此,梁地易主。
阿蛮入汴州城时,萧誉已然成为梁王,正用雷霆手段,重整朝堂。
在萧衍摄政期间,已经投靠过去的官员,全部遭到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