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冷过一日的深秋,不过六点出头,夜已彻底深了。
商铺透出来的光块将路饶切割,一半浸在刺眼的白色光晕里,周身向外弥散的光看上去如同圣洁天使的光环,另一半浸在黑暗里,人间的恶把他浸染。他就站在明与暗,善与恶的交界线里。
余茵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一步一步,丢掉模棱的情感,丢掉虚妄的犹疑,她笑起来,像是真的爱他一样,走过去圈起他的手,仰起头问他,“不冷吗?”
她很少有这样主动表现出亲昵的时刻,好像真的全身心地在依偎他爱着他,眼睛里淌过流水般湿润透亮的光。路饶看了两秒,才反手回握住她的手,“还好。”
两人的手只有冷和更冷的区别,路饶是个好演员,为了想要的东西,他能对自己狠下心。余茵把他的手抓在手里,捧着沉甸甸爱人的真心一般,用温热的掌心给他驱寒。
她对爱情一窍不通,只靠着摸索,直白地对他实践。
这样的直白很动人,路饶垂下眼,看她笨拙的动作。
“不生气了?”
不生气,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多余的情绪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余茵笑,手举到他眼前拉出一点点距离,娇气地对他说:“一点点,还剩一点点生气,你再哄哄我就好了。”你看,路饶,骗人也没什么难的。
“好,要怎么哄你?”
他单手搂住她的肩,偕着她迎着风往前走。风把街角烤熟的板栗香和红薯香吹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同样的情绪。
只是用来解馋的小吃,阿姨早在家里备好了饭菜。两人只买了一个红薯一小份板栗尝鲜,一分为二,共享同一份甜蜜滋味。到四栋楼下时,正好吃完,路饶去岔路口扔垃圾,余茵视线乱瞟,瞥见了一楼堆放杂物的公共储物间。
一时兴起,趁他转身,先一步窜进黑洞洞的楼道,闪身躲进一楼堆放杂物的公共储物间里。
这里鲜有人来,所有东西的表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墙角放着不知谁家的废弃床板,跟墙刚好能形成一个三角夹角。余茵猫腰,藏了进去。
针尖上跳舞,心跳得飞快,呼吸不平,鼻尖能嗅到让人想掩面的灰味。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力放大。
她先是听见了一声男人的呼喊声,声音不算大,隔着一段距离传进耳里,听得不算真切。随后便更清楚的一声,是路饶丢完东西发现她不见了,在喊她的名字。
然后是一楼的防盗门被推开的声音,“咯吱”一声响,撕开安静的楼道。
男人脚步匆匆,声音也带着明显的慌张。
“余茵!余茵!”
仔细听,那声音的尾音在颤。
余茵心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依旧藏着,没有马上回应。
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
再让我确认一下……
“余茵!”
“余茵!”
越来越慌,喊话的人几近崩溃,声音带着哽咽。
余茵吸了下鼻子,马上回应:“我在这儿。”
她立即从躲藏的床板后出去,还没能从黑暗中找到男人的位置,就被人一把捞紧了怀里。
路饶抱得极紧,紧得余茵胸腔皱在一起,反复挤压肺里残存的空气。
她没有推开他,喘着气小声地安抚:“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怀里的人是活生生的,有热度的,路饶用了半分钟平复情绪,再开口时声音恢复镇定,“走,回家,我们上楼。”
阿姨备好饭离开了,桌上的菜温度正好。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余茵有些食不知味。
对刚刚的事,路饶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藏起来吓他,为什么在他找过来的时候不出声。他表现出了对她“恶作剧”的无限包容,逆来顺受地承担了又一次她的“突然消失”。
哪怕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并不是他们之间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余茵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她刚刚确定了,他表现出来的恐惧和担心不是假的。至少在爱她这件事情上,他应该……没有欺骗。
“在想什么?”
男人顶着她的眼神看过来,眼底晦暗一片,情绪不明。
余茵勾起唇角摇了摇头,“发呆……”而已。
话没说完,紧贴桌面的手机震动几下,两人同时去看,是一串陌生号码。
余茵没着急接,等它孜孜不倦地响了第二次,才摁了接通。
这个号码是于音的,除了少数几个重新回复联系的朋友,打这个号码的,都是找“于音”的人,她能避则避。
但能连续打两次,应该是有急事。
余茵接起,没有出声,等对方先说。
僵持两秒,低低一声笑。
“把我拉黑了?”
阴魂不散的燕敬予。
没有。余茵此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事?”
对面,路饶放下筷子,目光幽深,定住,视线牢牢锁住余茵。
余茵被她看得不自在,呼吸都紧促了两分,电话那头燕敬予说看她一直没回消息,问她到家了没,还说他那儿还有几件她的衣服,问她要不要。
她通通没有过脑,“嗯”“唔”“随便”的敷衍了几声。路饶的呼吸越来越近,打在她的耳侧,在燕敬予说出一句让她好好考虑今天下午的谈话时,他的唇\/舌\/缠上了她的耳廓。
重重一\/吮,余茵半边身子\/麻\/了一下。
更亲密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一下,好像带上了浓郁的惩戒的意味。
电话挂断,随手扔在一边,几乎同时,路饶的\/吻\/狠\/狠落下。他几乎没有任何怜惜,唇\/与唇的碰\/撞\/伴随着撕咬,不肖一会儿,余茵就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聊什么了?”他放开她,言犹带\/喘。
哪能不在意,只要想到她与别人共处,就嫉妒得想发疯。内里全是混乱肮脏的情绪,轻轻一戳,恶意就能流出来。大度全是装的,恨不得把她\/绑\/起来。
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了,当然不能,要克制。
余茵半真半假地试探,“他告诉我了一些事。”
“和我有关?”
“是。”
“说说看。”
他的语气不是紧张和戒备,反而是好奇和兴味,像是不管从余茵的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他都很坦然,或是都准备好了回答的说辞。
余茵突然不好奇了,“不重要。”
他自然转成了另一重意思,“不能告诉我?”说这话的语气,比刚刚重。
余茵望向他,“你有不敢让我知道的事吗?”
路饶眼里明明灭灭,扯了扯唇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