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死在了那个雨夜。
排水设施不完备，山下的几处大棚都淹了。她打电话过去时，那边正在救灾，雨声砸在塑料布上的声音很是嘈杂，盖住了人声。说了没几句，电话就断了。
余茵抄起设备就开车赶了过去，乡村小路，没有路灯也没有护栏，车灯在雨幕里劈开一条路，只能看近处，前路黑黢黢一片。她中途好几次把车停在路边，产生了就此放弃的想法。偏头和小助理对视一眼，姑娘咬牙看着她，“为了素材，为了直播。”
退意就此打住。
好在西贡的路并不难走，地形平缓，公路两边是田地。她放慢车速，天沉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时，她们到了。
两人穿着雨衣下了车，举着相机对着救灾的村民拍了会儿，不自觉地就加入了救灾的队伍里。村民们脸上的心疼和焦急太生动了，很难让看的人无动于衷，谁也不想任由满大棚的果蔬烂在泥水里。
相机交到了现场不知道谁家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手里。
小姑娘叫梦梦，伶俐乖巧，知道相机价格不菲，紧紧地护在雨衣下边，站在角落里，按照余茵说的跟着屋里的大人拍摄。
雨到后半夜才由急转缓，天空不再是浓郁一片的黑，隐隐透出点亮光。
接近四点，抢险结束。余茵的衣服早就湿透了，鞋子在泥水里泡了太久，皮肤泡起褶之后有种难以描述的难受，浑身的泥。
大棚的负责人，也是村里的村长，拉着余茵和小助理不让走，非要让她们留下吃个早餐换身衣服。村民们热切的围上来，盛情难却之下，余茵和小助理一起跟着他们回村。
路上静悄悄的，拿着相机的梦梦跟在小助理的身边，叽叽喳喳地问摄影相关的问题，不大的声音清脆悦耳，在静谧环境里像是跳跃的琴键音符。
余茵落在后头，拿手机给岑驭发消息：【我这边刚忙完，准备吃完早饭等天亮一点了再回去。明天白天估计会补会儿觉，你好好工作，我睡醒了再给你发消息。】
上头是她刚到时在车里发的“已安全到达”，岑驭让她注意安全。
手机揣回口袋没几步，就震动两下，他回：【好。】
可能是觉得单这一句太干，随之而来一句：【很想你。】
余茵问他怎么还不睡。
他回了句语音，声音带着困倦：“睡了，感觉你会半夜发消息过来，就没有静音。”
余茵心里甜滋滋的，小声发语音让他快点睡，又腻了两句，才结束聊天。
梦梦看她落在后面，特意站在田坎旁边等她。这条路边有一条河，暴雨过后涨了水，有些湍急，路面湿滑，小姑娘小声提醒她注意安全。
余茵冲她摆手示意。
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扑通——
相机意外掉落，往河水的方向滚。小姑娘的注意力在余茵身上，下意识伸手去够，忘记了自己不是身处平坦的大道，而是泥泞的田坎，脚一滑，重心歪倒。
余茵眼见着她跟相机一起跌落河里，眨眼间就被湍急地水流带到几米开外。
前头的村民已经快走出田地，余茵大喊了一声救命，顾不得别的，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比她想的深。
暴雨过后的河水浑浊，附近没有一盏灯，她只能凭借模糊的轮廓依稀辨别梦梦的方位。岸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好像是在给她指明方向，但她听不见，耳边尽是河流的暗涌。
副本就此打住。
这次没有钟声，她是被毫无征兆地弹回游戏舱的。鼻腔似乎还有泥沙的味道，触手已经不是冰冷的河水，而是冷硬的金属。
她在那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失控的尖叫。
下一秒钟，在她没有给出任何指令的情况下，系统强硬地启动了情感涤除功能。
余茵的理智回笼，身体却依旧难受，干呕了两声：“你越界了，游戏系统没有权利擅自开启任何程序。”
平静的机械音这次却像有了情绪，态度比她更强硬：“在全息世界中死亡，对脑部造成的损害不可逆转，保护玩家的身体健康，是系统核心程序中凌驾一切之上的最高准则。”
余茵沉默了几秒，默认了这个答案的合理性。这是机器人三大准则的延伸原则，任何智能化系统都不能伤害人类。
“在那个副本里，我死了吗？”她突然问。
过了一会儿，系统公事公办地回答：“根据算法推演，您存活的几率少于5%，您和您救援的女孩梦梦共同存活的概率小于1%。”
余茵拧起眉，捕捉到了系统话里的重点：“推演？”
“是的。“系统回答，“根据用户手册，当算法预测玩家在当前副本中存活几率小于10%时，判断玩家处于危险状态，将结束副本，强制弹出，以确保安全。”
“等等。”余茵语气有些急迫，“所以说我现在还能回到副本里，是吗？我还没有死。”
系统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它不紧不慢地报出了一组生理数据，“玩家，您目前的生理数据并不平稳。”
余茵愣了一下，深呼吸两口气，再次问出了刚刚的问题。
“您死了。”系统机械的声音像是淬了冷硬的寒光，“本次副本属于多人副本，副本内部的时间处于流动状态。根据副本内部的最新剧情，您已经死了。”
——多人副本。
——时间流动。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副本脱离，还残留着被河水吞没的窒息感。余茵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窒息，脑部血液尚未流通一样。
她默默消化着系统给出的新信息。
在她思考的时间里，系统再次开口：“在您首次登陆时，您跳过规则介绍，现在是否需要重新了解？”
余茵没有指责系统的异常，她问：“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重要信息吗？”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残忍：“三天未登陆的未完结副本，判定为玩家放弃该副本，将自动为您安排死亡结局。”
“那些副本中，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