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也想起了旧事,褚玉修嘴角噙着一抹笑,眉眼也生动了起来。
余茵手往桌上一撑,掌心托住下巴,无奈道:“后来每一年春节,我就要因为这事被笑一次,15年了,一年不落。”
褚玉修端着茶杯,虚碰了下她的杯子,“我的错。”
余茵装出一副伶俐乖巧的样子,眨巴着眼睛,“只道歉有什么用?”
“这是算起旧账来了?”褚玉修叹了口气,“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余茵身子往前探,几乎越过茶桌一半距离,口吻极尽暧昧:“你要对我负责。”
这是剂猛药,从前她哪敢如此同他说话?褚玉修本就比她年长七岁,成长速度又远超同辈,她小学毕业时,他已经捧回了大学时期第三座数学竞赛的奖杯,前往国外进修。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啻天渊。
从前她还自负年幼同他撒娇撒泼,当大哥哥的跟屁虫、黏人精。再见面时,他疏离冷淡的气质让她胆怯。还有他骤然拔高的身体,提醒着她,在她未曾见证的岁月里,褚玉修从少年成长为了极具力量感的成年男性。
——陌生的成年男性。
他能轻而易举地让她的视线追随着他,而他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她不敢再造次。
所以今天,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订婚在即,一切似乎都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她慌了。若再不做点什么,她就真的要和他的弟弟喜结连理了。往后倘若再有后悔不甘,也得咽下所有有违人伦的想法,克制地喊他一声大哥。
也或许仅仅是因为今晚的氛围太好,从她明白自己的心动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亲密地和他单独相处。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的对面,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褚玉修学她的表情,眨眨眼,含笑反问:“怎么没负责?不是把褚砚赔给你了吗?”
他太自然,没有一丝张皇尴尬,也没有一点迎合她暧昧的意图,把话又轻飘飘地还了回来。这是余茵最不想接收到的回应——若他尴尬,证明他至少不像看起来那么风光霁月,对她这个妹妹,他曾有关于男女的幻想,所以才会不自在。若他迎合,那就是大团圆结局,她就不是单枪匹马,孤注一掷。
但他清清白白,回答得无关风月,就是长辈在哄小孩的语气。
——他把她当小孩。
余茵牌气球泄气了,率先瘪了回去,过线的上半身收了回来,小声吐槽:“我冲我刚会走的小侄儿都不用这种语气说话了,好、吗?”
她嘀嘀咕咕,褚玉修没听清,蹙眉道:“什么?”
余茵坐正身子,“没事。”
张叔和几名佣人恰好在此时端来了吃食,解了余茵的尴尬。
两碗汤面,三碟开胃小菜,分量都不多,怕临睡前吃多了伤身。
余茵的面是荤汤,褚玉修的那碗则是素汤,他吃饭不挑,唯独怕腥膻,舌头又精,这种口味清淡的汤汤水水,一贯只要纯素的食材。
余茵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当即意识到不对,“错了——”
说晚了,褚玉修那口面已经进了嘴,他神情一变,眉头紧皱,勉强咽下,端起茶漱了口,冲淡了口中的荤油味。等缓过来,他说:“让厨房重做吧。”
“不用……”余茵说话时心跳得极快,连声音都在发颤,却故作自然地端起他的那碗面,“我吃你的就可以,我不介意,你又没病,不要浪费了。”
话音未落,褚玉修按住了她拿起筷子的手,语气平静,但不容置喙,“不可以。”
余茵手颤了一下,准确地说,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心口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很痛,喉咙一哽,偏偏还得故作轻松地跟他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难道是你有什么传染病?褚玉修你怎么这么小气……”
说着,她把筷子搁在桌上,赌气一样,“不吃就不吃。”
其实她是想把筷子扔在桌上的,但她不敢,她心里还是怕褚玉修讨厌她,觉得她没有教养。
褚玉修没回应她的小性子,兀自喊了张叔过来收拾桌子,又端来两碗新面。
这次没有弄错,但余茵心情不好,存心找事,吃了两口嘟囔道:“没味。”仰头喊:“张叔!给我拿碟辣椒粉!”
张叔在篱笆后冒头:“有厨房阿姨新做的辣椒油,可以吗?”
余茵眼前一亮,点头:“可以。”
余茵和褚玉修不同,她并不是一直生活在锦城,在来锦城之前,她在母亲的家乡长大,那儿的人口味辛辣,她也很能吃辣。褚家的阿姨和她是老乡,做的辣椒油是一绝,麻辣鲜香,之前给过她一瓶回去扮凉菜,味道绝顶。
那味道,别说凉菜,拌鞋底都好吃。
余茵毫不客气,挖了满满一勺辣椒酱拌进面里,整个碗骤然变得红通通的,面上飘着一层红油,一口下去,不止舌尖儿,灵魂都麻了。
她轻轻“嘶”了口气,吸气声加重,又挑起下一口,契而不舍地往嘴里送。
好家伙,后劲十足,越来越辣了。
余茵暗自思考,是她许久不吃辣功力退化了?还是阿姨这次做得太辣了?正要再尝一口,一双好看修长的手严严实实地挡住她的碗口。
褚玉修揉了揉眉心,淡淡开口:“吃得太辣了,对胃不好。”
余茵犟嘴,把碗抢了回来,“不辣。”
褚玉修不说话,也不撒手,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眼里没有愠怒也没有无奈,那又有些什么呢?余茵也说不清,她只觉得这种眼神能清晰地让她感觉到她同褚玉修的距离,隔了无数山川河海,比她想的更远。
她意兴阑珊地放下碗,“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