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许誉一眼。
沙漠日照长、温差大,许誉难得一见地穿了件不似平日风格的米色拼接外套,宽宽大大的版型,有几分懒散干净的少年气。车里昏暗无光,沿途大路只有他们一辆车,经过的岔路口有一盏指明方向的灯,光落到他的侧脸。
余茵心里认为他是笑面虎,但无法否认,许誉有副会骗人的皮囊,大多时候看起来都很温和,哪怕是同她对峙的那几次,都不曾直白地伸出獠牙。
但在热搜的那段监控视频里,纵然只是他的侧影,也能洞察他的狠戾。不讲什么“两清”,也不讲什么筹谋算计,一切以最简单的、野蛮的方式解决,肉碰肉,拳对拳,毫不转圜。
她长久的注视引起了许誉的注意。
两人在后视镜里对上眼,许誉左边眉尾一挑,神情散漫倨傲,似是问她看什么。
余茵避开眼,顾及车上还有别人,把一肚子困惑咽了回去。
许誉却像是明白了一切,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开了锁,对黄珊和乔竣说:“你们先上去,余茵陪我去加个油。”
乔竣没看手机,对乱成一锅粥的热搜一无所知,他和节目组其他人一样以为两人是一对,以为他们想来个秘密约会,笑呵呵地下车给两人腾出空间。
黄珊犹犹豫豫地余茵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推门下车。
“坐前面来。”
开出一段路,许誉在路边停下,冷声说。
温文尔雅的人扮了一天纯善,扮得余茵都快忘了他的真面。她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副驾,一路上都在等待许誉开口解释打架的事情。
没想到他毫无反应,一脚油门轰向了加油站,等工作人员将油箱加满,返程路上才慢悠悠地开口:“看到视频了?”
“全国网友都看到了,上热搜了。”余茵停顿几秒,看他不接话,又问,“为什么打架?”
“哪需要那么多为什么。”
许誉姿态随意地回答,明摆了敷衍她。
原本该直行的车在十字路口左转,驶离了小城市里唯一一条还算热闹的主干道,飞驰过几家门脸不大的炒菜馆,在陌生的路边停下。
余茵手死死抓着把手,“发什么疯?”
“速度才100,”许誉降下车窗,老神在在地说,“你很怕死?”
余茵反问:“谁不怕死?”
许誉看向她,轻轻笑起来,“你以前不怕。”
余茵心猛地一突,她死死咬牙,克制住自己转瞬即逝的惊慌,一眼就对上许誉探究的视线。
许誉太聪明,也太敏锐,早有察觉,早有怀疑。余茵不敢松懈,她没看过说明书,当然也不记得游戏规则里是否有相关条款,告诫玩家当npc察觉到异常时你如何做。
“你并不了解我,”她硬着头皮大声强调,“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冒犯。”
激将法这套对许誉还算管用,外人不在,他几乎一点就炸。
只是不知道今日为何不管用,许誉还在看她,视线牢牢锁在她脸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半晌才靠回座椅,语气淡淡,“好吧,抱歉,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太了解你。”
他话里的嘲讽十分明显,没有正常人能理解一个有变态爱好的控制狂的心理。余茵的所作所为,他当然理解不了。
余茵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怕再露馅,干脆另起一行:“孟雪联系不上你,把消息发给我了。邵旸的经纪人联系她,想两边商量一下,再发澄清。”
许誉毫无兴趣,“澄清什么?视频不是假的,我和他打架也是真的,没什么好澄清的。”
许誉看到那段视频的时间比其他人早得多,在他和邵旸大打出手的两小时后,那段视频就躺进了他的工作邮箱里,附文是一个卡号。
对方在等他主动表示诚意。
他沉默地扫过那串数字,随手删除了原邮件,一并清空了垃圾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见许誉油盐不进,余茵也懒得多说,“行,这是你的事,你自己跟孟雪说吧,免得她为你干着急。”
“你不是好奇吗?”许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嘴角含笑,“我可以告诉你。”
“与我无关。”
“与你有关。”
“和我有关?”余茵愣了愣,“那也不用你说,我可以去问邵旸。”
许誉闻言偏头,神情并不好看,眸色愈发沉,“我说,我可以告诉你。”
余茵对他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不受影响,“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我可以自己去查。”
嘴上这么说着,她心里已经做好了许誉再卖关子的准备,想着要是他借此提起出什么条件,她就直接离开。
可许誉没有,他平静地说:“他看到了我从你房间出来。”
余茵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再回忆昨天那通电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当时还困惑怎么如此巧,她被许誉耽搁,邵旸也恰好有临时工作。原来只是邵旸为了彼此体面一点找的借口。
那个时间,他怕是刚和许誉打完,就接到了她的电话。明知道她在骗他,也依旧没有拆穿,还找了个理由反过来安抚她的愧疚。
今天见面时,也不曾提起过一个字,表现得一如往常。
邵旸啊。
“别露出这副表情,”许誉眯着眼,压低声音警告她,“会让我生气。”
余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抿紧唇,干脆别过脸,脸冲向窗外。
“想让我澄清吗?”他冷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
余茵想说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啥,想起邵旸,又有犹豫。
还没想好,就听许誉继续道:“视频里能看见,是他先动的手,在明知道在第二天要上镜的情况下,将拳头挥向我的脸。如果不是我侥幸躲过,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上镜。不止这个综艺,还有之前敲好的工作,势必面临违约。”
他淡淡地问:“他人气高,根基却不稳当。我只要稍稍暗示,是他先挑衅动手,又有视频为证,就足以他沉寂一段时间了。来日地位如何,谁又说得准?”
余茵沉默片刻,“你这样,就好像你的报复对象不是我,而是邵旸。”
一出口,她就知道这话错了,这个时候不该出声,她越维护,许誉怕是越难轻易了解。
“无所谓。”许誉耸耸肩,说话带刺,“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余茵叹了一口气,“说吧,这次的选择是什么?”
“公开恋情,”许誉轻飘飘地甩出四个字,“我要你告诉所有人,我们正在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