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没坚持太久,左手的伤带来极大的不便,几次无意识间就要跟着众人把左手举过头顶,还是牵扯出的疼痛感让她清醒,动作堪堪止住。
她对年轻小伙歉然一笑,弯腰小跑着退场,回到场边的座位。
赵秀琳拉着她坐下,说:“和枫在跟导演说本地的一些民间故事,我听着邪乎得很。”
各地的民俗传说中都有部分内容是怪诞不经的,诡谲、可怖,背离了寻常的逻辑,偏离认知。这种故事往往诞生于刻板腐朽的过往,在一代又一代的更迭中,披上了神秘的外衣。背后包裹的往往是血淋淋的真相。
余茵竖起耳朵,只听和枫拖长声音说:“听族里长辈讲,七八十年前,山里精怪多。精怪能化成人形,潜进人家里,剜心吃肉。但精怪法力不强,你不开门,就进不了屋。那些年,许多人家辨认不出,让精怪进了门,一家都没了。”
听起来太过荒诞,不像民俗,倒像某种流传民间的恐怖传说,告诫小孩晚上要锁好门窗。导演纳闷地问:“这和你刚刚说的门前不挖井有什么联系?”
和风煞有介事地抿一口酒,“怎么没关系?你想想这妖怪有尾巴,如何让人辨认不出的?它们化成村子里人熟悉的人,坐在村民家门口的水井上,将尾巴藏进井里,就着夜色,哄骗村民开门。有些法力不强的精怪,见这户人多强壮,就挑年小体弱的下手。我太姥姥的姐姐,听说就是这么去世的。精怪化成亲戚的样子,晚上跟她一张床睡,半夜咯吱咯吱响,同屋的大人问精怪是什么声音,精怪还回答,说肚皮饿了,在嚼蚕豆。第二天一早,整床都是血,哪里还有人?再一问,亲戚那天好好在婆家待着,根本没回娘家来。”
一句嚼蚕豆惹人胆寒,画面感太强,余茵炸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身边的赵秀琳倒是不怕,小声评价说这故事太离奇,她年岁长,经历多,各种奇闻逸事听了一箩筐,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还不算完,和枫的故事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节目组嘉宾来自五湖四海,各地风俗不一,难免有几个乍一听十分荒唐,细思又极其恐怖的。
一时之间,即便身处篝火附近,余茵也觉得周遭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度,遍体生寒。
她回想现实世界,一些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现象,被称为非自然现象,其中的科学逻辑还未揭开面纱,这种未知让人恐惧。知晓是一回事,遏制住害怕是另一回事。
夜深了,和枫招呼众人散了,临走时叮嘱节目组的人拿蜡烛,“这里电压不稳,你们的屋子又是新盖的,以防万一,要是停电了就点灯。夜晚不要到处跑,现在没有精怪,但林子里有野兽。”
余茵跟着其他人领了蜡烛,道了谢。
节目组的屋子是确定行程后找当地人临时建的,为了避免扰民,特意建到了距离村落有一定距离的位置。
这边林子更深,路也更崎岖。一行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黑前行,灯光穿透黑暗照到不远处山坡上孤零零的坟,吓得李柔一声惊呼,“白天怎么没看到!”
“那会儿心思都在吃饭上了,谁能注意到这儿?”有人打趣,“坟而已,普天之下那块土地没死过人,别怕,这么多人呢,安心走。”
又有人笑:“灯别到处晃,照亮前面的路就行。”
余茵没带手机,走在队伍的中间。夜里看不清藤蔓野草,行走时总觉得有东西在反复抓扯她的小腿,即便知道只是路边的野花野草,感觉也很难受。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洗漱又成了难题,这里没有自来水热水器,门前光秃秃的一口井,洗热水的话,要生火烧灶。
南毋地属热带,早早闷热起来,一天又是赶路又是跳舞,人人都是一身臭汗,不洗不行。
大家都不矫情,条件艰苦有艰苦的活法。洗热水澡的自发组织起来劈柴生火,排在后头戏。
洗凉水澡的接了水分批进浴室,年长的优先,余茵分到了第二批。她手有伤,怕耽误其他人,干脆站到队伍后头,等其他人接完水再接。
陈志铭老师突然提着一桶水放到她面前,笑容可掬,“你秀琳阿姨进洗澡前特意嘱咐的,让我给你接一桶,快去洗吧。”
余茵迟疑:“那您?”
“我再排队接就行,”陈志铭说,“我洗澡快,不着急。”
陈志铭六十出头,再显得年轻,也是长辈。余茵刚想推迟,身旁就有人急切地开口:“陈老师,你去吧,余茵的水我打好了。”
是许誉。
余茵看他手上满满一桶水,转头看向陈志铭:“您去吧。”
陈志铭笑了,连连点头,“那我去了。也对,节目组小年轻那么多,哪里需要我一个老头子扮绅士。”
男士是排最后的,还没轮到许誉打水洗漱。
余茵看他,“你哪里来的水?”
“李柔给的,”许誉也没遮掩,“她让我拿给你。”
这一个个的。
余茵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是受伤了行动不便,不是残疾了半身不遂。但一桶水,推脱来推脱去又似乎小题大做,格外矫情,只得收下,视线在人群里寻觅,想跟李柔道个谢。
正找着,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不远处的邵旸。他没排队,懒懒散散抱臂站着,身边是他的跟拍导演,正同他说着什么。邵旸不时点两下头回应,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余茵挑了下眉,眼神示意:看什么?
邵旸回了个挑眉,显然没懂她的意思,低头和跟拍导演说了句什么,长腿一迈就往这边来。
不是。
她没让她过来啊。
“有事?”邵旸先发制人,沉声问她。
余茵摇头,“没事,我看你在看我,以为你有什么事。”
“哦,”邵旸扫了眼地上的水桶,又看了眼她身侧的许誉,“看你这边热闹,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分装小瓶,往余茵面前一抛,“接着。”
余茵手忙脚乱地抓住,“什么东西?”
“驱虫的,”他漫不经心地说,“晚上跳舞的时候别人给的,我刚试过了,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