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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已至。

永安京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鹅毛大雪飘下,满城尽白。

年关将至,京城如同往年一般逐渐有了过年的气息。

可朝廷上下,却完全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

大祭酒带回了欧阳守道渡劫失败的消息,让京城蒙上了一层极度不安的阴影。

大祭酒回到国子监后,立刻闭门谢客,这两个月来,连李央都没有机会见他一面。

国子监门口,裴元度已经是第二十八回来到此处了。

“丞相大人又来找家师了?”

刚一下马车,柳三问便迎了上来。

柳三问的官职和裴元度比起来不算高,可是在儒家修为方面却要更强一些。

加上大祭酒的关系,裴元度私下里总是和他兄弟相称。

“三问兄,你这是在门口候着我呢?”

裴元度之前来找大祭酒,吃得都是闭门羹,今日一来,便碰到了柳三问,知道这次有戏,便接着小声问道:“大祭酒能见我一面了?”

柳三问笑着道:“正是,丞相大人请。”

在柳三问的带路下,裴元度穿房过堂,却没有去到大祭酒专属的敬一堂,而是往敬一堂相反方向而去。

“三问兄,这是要去哪里?”

裴元度虽然贵为宰相,国子监却是超然于朝堂之外的所在,他对国子监的布局也仅仅停留在知晓的程度上。

柳三问却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冲他笑了笑,兀自在前方带路。

一直到了国子监的西北角落,才在一间独门独院的茅屋前停了下来。

“丞相大人,家师在内侯着您,进去便可。”

柳三问朝他躬身拱手,退了下去。

裴元度还礼送他离去,整理了下衣冠,才开了茅屋的门。

进门定睛一看,裴元度差点惊的官容不整。

茅屋内,处处漏风不说,窗户更是大开,寒风在茅屋中畅通无阻,甚至窗边的书架上都积了一层白雪。

而大祭酒则光着膀子坐在桌前,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连鞋子都没穿,直接光脚踩在了石头地上。

“大祭酒,你这是……”

淡定了半辈子的裴元度此时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话说了半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大祭酒抬起头,露出了一双赤红的双眼,胡子都已经打结了。

他看到裴元度,咧开嘴笑道:“元度,你来了?”

裴元度分明看到大祭酒的牙齿缝中有几片菜叶和几根肉丝。

大祭酒在裴元度心中,不,在整个离天皇朝百姓心中,都是一丝不苟,极其重视自己的仪容的一个人。

他什么时候见过大祭酒如此不修边幅的样子?

“唉唉,你发什么呆呢?”大祭酒从牙缝中取出了一条肉丝,顺手往地上一弹,继续道:“是嫌弃老夫这儿太凉快了?”

裴元度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屋中的状况,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他苦笑道:“大祭酒,寒冬腊月的,您这样伤了身体可不好。”

大祭酒努力呸出了几张菜叶:“我们都早早过了蕴体境的锤炼,还怕这点寒风伤身?”

说罢,他往后一靠,赤脚翘在了桌子上:“就是回京以后一直没睡,有点困乏。”

裴元度闻言吓了一跳:“大祭酒一直没有休息?您,您……”说话间,他倒是觉得大祭酒的做派有点眼熟。

大祭酒打了长长的哈欠:“啊……哈……不碍事,岳麓山一行,我哪还能睡得着……”

说起了岳麓山,裴元度的脸色也暗沉了下来:“欧阳先生他……可惜了。”

大祭酒迷离的双眼瞟了他一眼,反问道:“只是可惜了?”

他哼了声:“老夫反而觉得……十分可怕!”

也不知是大祭酒的声音透出一股寒意,还是穿堂而过的寒风,裴元度生生打了个哆嗦。

“老夫知道你的来意,老夫之所以一直没有见你,是因为……”说到这里,大祭酒停顿了一下,“老夫查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查到一丝端倪。”

“你之前和说过的那些蛛丝马迹,老夫也顺着去查了,可惜……无论哪一条半途都断了。”

大祭酒放下脚,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直面呼啸的寒风,道:“可越是这样,老夫越是害怕。”

裴元度知道大祭酒在害怕什么。

如今的离天,竟然还有大祭酒查不下去的事情,那是真正的可怕!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夹着雪花的冽冽寒风不停啸吼。

许久,大祭酒才长出了口气:“所以,老夫都查不清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妄动。如今,我离天已失一擎天大柱,而你身为文官首席,要施政安民,切不可让任何人抓住机会攻讦,可晓得?”

裴元度闻言不禁正色起来,尊敬地躬身道:“学生谢先生教诲。”

大祭酒笑道:“呵呵,你这出了国子监,倒是多年没有自称学生了。”

裴元度恭谨道:“最初是碍于朝廷法度,后来也成习惯了。”

“哈哈,不必解释。”大祭酒猛然一挥手,原本四处漏风的茅屋突然之间,门窗闭合,漏风的墙壁陡然之间也变得严丝合缝。

茅屋内冷意全消,转眼之间便如同春日,屋内的积雪尘埃消失得干干净净,杂乱的房屋也变得一丝不苟。

裴元度惊讶地看了眼四周,再转过眼时,就见到大祭酒已经衣衫整齐,恢复到了往日模样。

就这一挥手间,竟给他一种时空倒转的感觉,其中奥妙之处,绝对不是简单的由乱化整这么简单。

“大祭酒,您也……”裴元度惊道,“也要入,入圣了?”

大祭酒哈哈笑道:“哈哈,这段时间,老夫偶尔会想念老友,便学学他的做派……不得不说,欧阳他比我过得舒心,虽然看上去邋遢了些,却也是随心所欲不逾矩,正合儒家之道。”

裴元度点点头,怪不得刚才看上去那么眼熟,不正是欧阳守道的行事作风么?

“我虽忙得连眼都没合上,却竟然也摸到了门槛之上。”大祭酒微微颔首,随即又摇头道:“这感觉果真妙不可言,可惜,老夫暂时不能直面之。”

“今日,老夫决定见你,是老夫要离京一段时间。切记,在老夫离京这段时间里,你和你的人都要保持静默,不可有任何行动!”

裴元度知道这才是大祭酒今日见他最为紧要的一句话,赶紧应下。

其实他很想问,大祭酒何时能回,毕竟年关时,二品以上书院山长都要入京,还有一堆事需要大祭酒亲自出面。

只是此情此景,他确实不好再问。

“好了,你回府衙理政吧。”大祭酒挥挥手。

裴元度行礼后正要离开,却被大祭酒又叫住了。

“那个……元度你可知道,京城中哪里有冰糖葫芦卖?”

裴元度转过头,惊讶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他可清楚地知道,大祭酒终生未娶,可不需要买冰糖葫芦去哄儿孙。

大祭酒略微有些尴尬道:“额……老夫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岳麓山回来后,总是惦记着想吃上一口糖葫芦……这些日子,一直忍着,又不好让三问去买。正好你来了,和老夫指个位置,老夫离京前正好去买上一串解解馋。”

裴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