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二十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小雪刚过,天地间一片萧瑟。
英王平定暴乱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坊间百姓议论纷纷交口称赞,朝廷方面却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公示或表彰。
各地众说纷纭,却也不敢大放厥词。
传言今上抱恙,朝廷党争不断,加上北疆吃了败仗,局势波涛暗涌民心惶惶。
枪打出头鸟,英王这个时候冒出头,肯定会被有心人眼红嫉妒。
外面形势如何复杂纷乱,一时也影响不到望古镇这样的小乡镇。
自从城门口设置了检查岗位后,小镇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平和。
这天又逢集日,南城门外进出城门的行人络绎不绝。
一匹黑马立在城外官道上岿然不动,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任由马背上的少年如何驱使,黑马四蹄依旧一动不动。
那少年气得破口大骂,“……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每到关键时刻就给老子甩脸子,别以为本少爷真拿你没办法,惹急了我就把你卖给别人当种马去。”
围观的行人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惹事了,马背上恼羞成怒的少年一个眼刀子过去,厉声喝道:
“是谁,给我滚出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笑本少爷。”
他一蹬马镫,利索地翻身下马,甩着马鞭朝发出笑声的人群冲去。
人们吓得作鸟兽散,只剩刚才失笑出声的男子站在原地抖如筛糠。
那少年冲过去正要挥动马鞭,边上突然又传有笑声传来。
少年大怒,侧过脑袋一看,怒目圆睁的表情瞬时僵在脸上。
“咋地,不能笑么?”
穿着藕色袄子的少女笑意盈盈,少年的神情却如同见了鬼一般。
“……怎么又是你?”
少年收回马鞭,一脸悻悻。
怎么又碰到这个凶女人,真是见鬼了。
那吓得瑟瑟发抖的路人趁机赶紧离开,眼前这个骑着马,又身着锦衣的少年,绝非普通老百姓能惹得起的人物。
那些围观的百姓也离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怒了这个暴躁的少年。
“我也想问,怎么又是你?”
丁宁挑了挑眉毛,视线落在那一动不动的黑马身上。
眼神中透出的戏谑之色让少年羞恼不已,他咬牙切齿低声道:
“这匹死马,老子迟早要弄死它。”
他声音虽低,可耳尖的丁宁却听清了,她嗤笑一声,
“人不善骑,还怪马。”
“放屁,本少爷弓马娴熟,怎么可能不善骑。”
少年怒极,走到黑马跟前用力拉扯牵马绳,那黑马依旧倔强的不愿动弹,气得他用马鞭抽了马背两下,
“犟得跟头驴似的混账东西。”
黑马打了个响鼻,仰起脑袋根本不理会他。
马儿高傲的样子让丁宁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有本事你来试试!”
少年抓狂,用力地拽了拽牵马绳,黑马纹丝不动。
丁宁笑着走近两步,“我若是牵得动,你又如何?”
少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试着用力拉扯,黑马仰着脑袋对抗,根本不愿动弹,气得他一甩牵马绳,
“你若牵得动,马就归你了!”
丁宁眼睛一亮,这小子的回答她是万万没想到呀。
这真是瞌睡送枕头啊,她看着他道:
“君子一言……”
少年眨眨眼,明显犹豫了一下,“前提是不能用暴力伤着马。”
死丫头一身蛮力,暴力拉扯还真有可能被她牵走,但加上附加条件,应该就牵不动了吧。
丁宁围着黑马转了一圈,又伸手抚了抚黑马脖颈上的伤痕,她勾唇一笑,“行!”
“那你若牵不动呢?”
少年脸色阴沉,死丫头这是什么表情,他心里怎么有点不安呢。
“说说你想怎样吧?”丁宁老神在在。
少年蹙紧眉头,他扫了眼四周,围观的百姓离得都挺远,但他们对话的音量应该是听得到的。
“牵不动你就给本少爷磕三个头。”
上次打那一架,不仅让他胳膊腿疼了好些天,更重要的是呕了好多天气,回去是越想越气。
这回怎么也得把场子找回来才行。
磕三个头?丁宁轻笑一声,“行!”
她应得这般爽快,让少年脸色阴晴不定,走到黑马跟前,再试着用力拽了拽,确定黑马还是那么倔犟,心里才松了口气。
“那我来了。”
丁宁笑着走过去,她没有马上行动,而是拽住马嚼子,把马脑袋拉低到眼前。
她收起笑脸,两眼盯住黑马的眼睛,手在马脑袋轻抚。
少年全程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偷偷搞些小动作。
丁宁也不着急,抚摸完马脑袋,又摸了摸马脖子,随后牵起了牵马绳。
这一刻,四周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等待着结果。
丁宁慢慢往后移动脚步,牵马绳紧紧绷起来,黑马没有动弹。
少年眼露喜色,他就说嘛,奔雷除了他爹能自由使唤,哪有那么容易被别人驱使。
可惜,笑意刚抵达他的眼角,就僵在了脸上。
丁宁轻喝一声,眼神带着煞气紧盯着黑马,开始慢慢加重手上的力道。
一、二、三、四、五……
她心里默默数着数,数到八的时候,那头犟马终于迈开了前蹄。
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步伐就跟上来了。
四周发出低低的惊呼声,谁都没想到,那强健的少年牵不动的马,居然让瘦弱的少女牵动了。
丁宁脸上露出胜利的笑意,牵着黑马绕着僵硬的少年走了一圈。
“咋样,服不服?”
丁宁笑嘻嘻问。
少年的拳头捏紧了又松,松了又捏紧,他火冒三丈地瞪着黑马怒吼,
“你这蠢马,你的犟脾气呢?”
死丫头也没有用很大力气啊,这匹死马怎么就舍得动脚丫子了?
他好气呀!
少年的怒火直冲天灵盖,感觉自己快要被烧着。
“犟脾气自然是对着犟人才发作了。”丁宁咧嘴一笑,直白问他,
“哎,你就说吧,你说话算不算数?”
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少年的怒火哗的一下全被浇灭。
完犊子了,奔雷被他输掉了!
他爹知道,会不会把他吊起来打?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现在能不能反悔?
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她眼底带着一股淡淡的讥笑,有种知道你会耍赖的嘲讽。
少年脑袋一热,掷地有声道:“当然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