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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诸事,前路渺渺,谁都不知道冥冥之中,你会遇见谁,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也许,你以为你做的努力,或者是反抗,也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邢嫂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息,她悲愤的话语,不断地向史溁以及在场诸人,述说他们家在过去几年里受到的种种不公。

“那些......逆犯被上面......肃清之后,我们那地界的知州,他就慌了,他原是跟着那些逆犯的人,上面的主子没了,便想着保全自己的乌纱帽。

他听说了上头因为太上皇的病情,取消了朝中大选,认为上面就是做给下面人看的,背地里还是要选美女,以充实后宫,就四处寻找美貌女子,准备暗中进献。

连理由都想好了,便是宫中小选。”

史溁听了问她,“既然是准备暗中进献,为何其中隐情却让你知道。”

“他就不是个东西!”

邢嫂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气得更狠了,更是不顾体面地在史溁面前骂起来了那不干人事的知州。

“原他家那老太太在的时候,他不论怎么说还知道收敛着点,即便是贪恋美色,也不过是收了几房妾室,作出一个人模狗样出来给人看。

他家老太太一去了,他就原形毕露,不仅在他家老太太去了没几日,便往家里抬了两个勾栏瓦舍里面出来的风尘女子,气得他太太直接就病倒了。

他仍不以为意,抛开他这回心中忐忑,想要进献美人的心思不说,他四处搜罗样貌姣好的女子也是为了他自己玩乐。

他不知是听了那个人胡说八道,觉得我们家岫烟,将来一定出头,便上门来,说是我们家岫烟正值小选宫女最好的年岁,要带了我女儿去。

我和我们当家的,多少年来生平唯有岫烟一个女儿,若是真的是朝廷下旨采选,那便罢了。

可是,这完全就是他一个人所为,我们两个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也不能一味地躲避。

更别说如何能遂了他的意,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交出去叫人家作践!”

“他背后的主子都没了,如何行事比之之前更要大胆,这仿佛不合常理?”

史溁细细思考着邢嫂子说出来的话,这人能坐上知州的位置,定然不是一个文墨不通的废物,从他想要换个靠山的想法便能看出,此人颇会钻营。

怎能在这等不合时宜的时候,这样行事,这背后定有蹊跷。

“唉,我听人说,他和我们那大营里头的将军,是一伙的,底下的人也基本上都是他的亲信,我们就算是想要找一个能为我们这些人说话的都没有。

我们那的一个县令,是朝廷新派的,就是因为不愿意给治下的人加税,才遇害的。

那县令所在的县,距离府城之间也没什么险要的地方,更没有什么山头藏着土匪,偏他在去府城调粮的时候,被人所杀,死状极为凄惨。

后来我们那就再没人敢和他对着干了。”

“朝中新派去的县令应该是最新恩科出身的吧,怎么上任不久就暴毙,朝中竟然没有人表示过怀疑吗?”

邢嫂子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上面来了个人,说是来查探情况,知州还亲自带人去剿匪来着,当时在城门口挂了许多人的脑袋,说是平定山匪斩获的。

上面的人看过之后,就走了,后来也没有人来接着查过。”

史溁默默无语,新朝更替,看来当今圣人对各地的情况掌握的还不够,很多人还是怀有二心,对当今圣人并不忠诚。

细想史溁便明悟了,为什么当初,当今圣上明知荣国府之前是支持前太子的,依旧接纳了荣国府的投诚。

不仅是看在荣国府进献上去的银钱的份上,更深一层的关系,应该是想借助荣国府掌握一些势力,当今圣人手里的力量还太少了些。

“那既然消息都被封住,你们是怎么送出信来的?”

邢嫂子答道:“是我们托了一个经常进山打猎的猎户,拿了我们家剩下的银子,求了他从山里翻到别的府城去,找人寄的信。”

“唉。”

不等史溁再问,邢嫂子又是一声叹气,说道。

“我们原没想着要来求堂妹的,我们也知道我们这一家子,与当初的大伯其实关系没有那么亲近的,我们这不知道拐了多少代的亲戚,怎么好舔着脸说,想要堂妹来帮我们。

大伯他在世的时候,没少照顾我们这些在老家生活的族人,他故去之后,我们这些人各奔生计,也没说帮上堂妹还有堂弟一些,已经是忘恩负义了。

若不是我们实在是要被人逼得活不下去了,也不会来投奔。”

邢氏听了想起自家老父还在世时候的音容笑貌,不免眼泪纵横,她哭道。

“你们过得这般艰难,如何不对他们报上我的名号,好歹也能压他们一阵子,不叫他们将你们逼迫到这般田地。”

邢氏只顾着伤怀,王熙凤看了她一眼,转头又去看史溁的脸色,见史溁没有什么反对之意,便放下心来。

“我们刚开始是没说的,后来,他们不仅打我们家岫烟的主意,竟然想要将与我们同住的妙玉姑娘也掳了去。

我们不能因为我们家连累了妙玉姑娘,便抬出了妹妹你的名号,只是他们不信,说既然是荣国公府的亲戚,如何是一介草民。

有这等关系,何不早说出来,让人知道,还说我们一家过得穷酸模样,必然是胡乱攀扯。

他们听了之后,更是不管不顾,变本加厉。”

邢嫂子将自己的袖子撸起来,众人看去,便见到好长的一条疤痕,绕着胳膊,众人心头都是一跳。

史溁急忙问这是如何弄的,邢嫂子道。

“是我将我们家岫烟和妙玉姑娘藏起来之后,出门与他们争执的时候,被那个领头的管事抽了一鞭子。”

史溁听到这里愤怒不已,这知州是一府之长,应当勤勉克己,体恤下情,整顿州务,为治下之人谋求安居乐业的。

到了他这里,一切便都反了过来,最大的庇护,竟然成了最大的祸害。

鱼肉乡里,尸位素餐,便是这位好大人,在自己的地界做下的天大的好事!

“这知州叫什么名字,你可知晓?”

邢嫂子将袖子放下,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乃是苍暮州人氏,唤作陶范。”

“我看他不是什么标范,他就是一个朝廷的漏网之鱼,是个彻头彻尾的‘逃犯’!

去年当今圣人诛杀逆党之时,便应该将他一并处置了。

如他这等人留着就是个错误!”

“我们那,底下人也多是如老太太这么说他的,我们每日只盼望着他早日归西才好!”

说着邢嫂子突然起身,对着史溁就是深深一拜,转身又是冲着邢氏一礼,邢氏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史溁也惊讶急忙命鸳鸯上去将人扶起,问道。

“邢家太太,你这是作甚?”

邢嫂子满脸感激地对史溁说道:“我这一拜,是为了感谢老太太,堂妹,救我们一家人于水火之中。

若不是老太太和堂妹派来的人及时赶到,怕是我们一家人现在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首了。

就连岫烟和妙玉姑娘,恐怕也落入和奸人的手中,处境凄凉。

我不为别的,只为感谢贵府的救命之恩!”

史溁叹道,“邢家太太,不说咱们两家也算是有旧,即便是平白遇见一个陌生人,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放心,我们家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就不会冷眼旁观,要是再放任那个混蛋在你们那待上两年,岂不是要饿殍遍野,成为人间地狱了。”

史溁转头吩咐鸳鸯道:“鸳鸯,你出去,亲自到大老爷面前去传我的话,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让他审了人之后,立刻到我这里来。”

鸳鸯得令出门去找贾赦,史溁见邢嫂子说了这么多话,又是愤懑,又是流泪的,脸上尽是疲惫之态,便对着邢氏说道。

“赦儿媳妇,你带邢家太太回去好生休息,你好好陪陪客人,今日就不用再到我这里来了。”

邢氏便带着邢嫂子回去安置,走的时候,邢嫂子见自己的女儿和荣国府的几个姑娘玩得开心,便也没将人带走,只说玩够了之后再回来。

邢嫂子一走,史溁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她沉声吩咐道。

“去把去接人的几个管事和跟着去的小厮婆子都叫来,我有话问。”

过了一会儿,去接妙玉和邢家的人就都到了,史溁一眼便看出了那个管事的腿好像是受了伤,心中更加愤怒了。

“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被史溁点到先是一惊,随后听到史溁问他的腿,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史溁说道。

“回老太太,这是我们翻山路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山路?”

王熙凤疑惑地问道:“我才从妙玉姑娘的院子里回来,见到了许多庙宇姑娘带的行礼,那么多箱笼,你们难不成都是用人从山路上扛回来的?”

“不是,不是。”

那管事见王熙凤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急忙将事情细细地说明。

“回老太太,二奶奶,我们进城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府城守门的人见了我们的路引是京城的,虽然有些诧异,但是还是放我们进去了。

我们一进了城,便直接冲着老太太您给的地方去了,便见到有一伙看着像是地痞无赖一样的人,在拉扯着寺里住着的人,咱们怕这就是老太太您要找的人,就上前制止。

他们见咱们人多,又都是精壮小厮,便也没硬碰硬,散了去,我们这才见了人,我们得知了情况,便劝她们跟着我们一起回京。

可大太太的亲戚说,我们带着她们肯定是出不去城门的,所以我们就商量着,怎么从别的地方出去。

邢老爷就说,上次给咱们府上送信儿便是那猎户翻山出去,寻得别的府城的驿站,我们便说,人从山上走,至于这些东西,就权当我们是别处来的商贾,来此进货。

我们怕说了是咱们府上的人,再惹来祸事,便一个字都没提。

我们将那些东西,分了类,一些贵重的东西,金银细软等都让咱们的人随身带着,剩下的箱笼等物,便在外头包了东西,刷了黑漆,那府城门口的人,只查金银,看见咱们带的东西,只是一些书卷。

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们又使了一些银钱给守门的人,就将这些书籍都带出来了。

我们怕您和大太太要接的人有失,便跟着一起爬山。

老太太,二奶奶,他们,他们身上也都有伤。”

那管事指着剩下的人,对史溁诉说着他们一路回来的不易。

史溁看向后头的几个人,那些人有的卷起了袖口,让史溁看见了手上被树枝划伤的痕迹。

“唉,你们辛苦了,是我没想到这一路竟是这般艰难。”

史溁拿出了钥匙亲自走到后头,从装钱的匣子里头,拿出来一些银子,装了鼓鼓囊囊一袋。

回来,亲自走到诸人面前,从里头拿出银子来放到他们手中。

“你们这一趟辛苦,每人我给你们二十五两银子,伤筋动骨的,另外我再给你们五两银子作为养伤的钱。”

那管事颤抖着手接过了史溁亲手递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不顾自己的腿脚还未好全,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多谢老太太,为老太太办事原是我的本分,实不该受这等赏赐。”

剩下的人也跟着他的动作,集体跪下。

史溁将他搀扶起来,对着众人道。

“你们都起来,你们在府里做活,事事都惦记着,为咱们府上好,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现如今你们平安地将人接了回来,便是立了大功,既然立了功,那便该有赏钱。

我给你们的银子,你们拿着,不论是你们自己买些什么,或者是攒着将来用来养老,都随你们,不只这一回,若是以后你们再立了功,便也是如今日这般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