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临这一刻,觉得,老天爷好像是眷顾他的。
他日夜祈祷,满天神佛终被他打动。
泪水模糊了宋玉临的视线,他快要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
可是那一条条皱纹下,无论面容已变得多么苍老,他还是没有理由的,从心底里就察觉出这人就是他的母亲。
可是千言万语,化不成一句话,宋玉临发现自己拼命想要发出声音,在这一刻却丧失了语言能力。
老林氏看着面前这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泪流满面的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的眼中也猛然流出两行热泪。
她伸出一双布满了皱纹苍老如树皮的手,抬到半空,却不敢向前一步。
她不敢相信,她这样一个苦命人,会有一天受到上天的厚待吗?
“孩……孩子,你是……来找谁?”老林氏嗓音低哑、带着呜咽,艰难了问出了一句话。
宋玉临拼尽全力,才发出声音:“我,我来找我母亲……”
老林氏猛然踉跄了一步,身子差点不稳。
宋玉临立马想上前去扶住她,只是老林氏下一刻就稳住了身子,宋玉临一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瞬,又立马放了下来,手指的残影都带着失落的意味。
老林氏站稳之后,揩了一把热泪,让自己的视线能更清明一些。她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小心地试探:“那你母亲,是何姓名,也许……也许,我认识呢……”
“我母亲,我母亲姓林,名如兰!”宋玉临用尽了全力,说出了这句话。这是从他七岁时每晚都不停念在心里的名字。他不能忘记母亲的名字,只有记住名字,有一天,他才可能重新找到娘。
林如兰!这个名字老林氏已经几十年不曾听别人喊起过自己了。
没想到,没想到啊……
“临儿,我的临儿!”老林氏蹒跚着步子伸出一双手,一下子将宋玉临拥在怀中。
“娘!”一声泣血一般的喊叫,三十年后,宋玉临终究又喊出了口,终究又见到了属于这个称谓的至亲。
母子俩相拥在一起,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只有这被苦苦分别了三十年的可怜母子。
动静之大,也让林家人都出来了,甚至金牛、铁牛这两个孩子刚刚醒来鞋都没得来的穿,就出来看望祖母。
向氏搀着唐诗涵,怕她着急跌倒,妯娌俩也是万分焦急地从屋里走出来。
大槐树下,是久别重逢的母子俩,相拥在一起嚎啕大哭、痛彻心扉。
一前一后,分别是宋家的家仆和林家人,站在两边。
金牛看着祖母和一位叔叔一般的人物痛哭相拥在一起,很是不解,问向氏:“娘,那个叔叔是谁?”
说实话,向氏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儿子摇了摇头。
正在金牛想要等会去问问祖母,突然看到祖母神情激动了起来。
“不,你不是我的临儿,我的临儿已经死了,死在宋宅那座吃人的大宅子里了,我亲眼看到他溺毙在莲花池里!”
谁都没有想到老林氏突然激动起来,还有一些神志不清,像是被魇住一般,眼看着突然就不认人了!
宋玉临简直心痛到要死,抱着老林氏,哭着说:“母亲,我是临儿,我没死,我没死!我当时在你被带走后,被祖父救了起来,我没死,母亲,我是临儿,我是你的临儿,宋玉临啊!”
“临儿,我的临儿!”老林氏一瞬间又死命拥住宋玉临,一双苍老的手死命抓住宋玉临的袖子,生怕一转眼,她的临儿又不见了。
“是我,是我,娘!”宋玉临哭的肝肠寸断,看着母亲大喜大悲,神智受激,心痛的像是被揪起来一般。
老林氏实在是因为,当年亲眼看到儿子的头,沉到莲花池的水下,这么些年一直以为儿子死了,尽管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说是希望,其实是执念。
如今骤然相见,大喜大悲之间,神情受创,竟一时糊涂了起来。
还是唐诗涵这个时候没有慌了神,走上前提醒宋玉临:“先把娘放到屋里的床上躺着。”
宋玉临也是立马回过神来,连忙抱起老林氏,快步往屋里走。
唐诗涵又连忙叮嘱金牛:“金牛你去叫王大夫来一趟,跑快些啊!”
“嗯好的,婶婶,我这就去。”
等老林氏半躺在里屋的的床上,神智还是一如既然的激动,只是双手死死拽住宋玉临的袖子,一直没松。
但是她也听不进去宋玉临说的话,自己嘴里呢喃着陈年往事,那是她一辈子的痛。
她本是开泰府城的知县之女,与开泰府城首富家的嫡出次子成亲,一年后生下嫡长子,夫妻恩爱。
可是在儿子三岁的时候,父亲因为刚正不阿,不愿意与上官同流合污,被上官携私报复。将父亲平调到了偏远蛮荒的地区做县令,那里盗贼猖獗,还有虫蛇瘴气。
不久之后,老林氏也就是林如兰与父亲就断了音讯。也就是从那以后,夫君待她就大不如从前。
好在她还有一个儿子,尽管后来的宋宅,就连下人都捧高踩低。但是她与儿子相依为命,她觉得只要等到儿子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等到儿子刚满六岁的时候,宋宅旁边的那座大宅子里就回来了一个京官,说是回乡祭祖。而那京官有一庶女,待字闺中,居然与宋绍康看对眼了。
宋绍康图那庶女的父亲是京官,而那庶女与她父亲看中了宋家的财富。两家一拍即合,居然要将她这个阻碍在中间的正室除掉。
那之后,大半年里,林如兰可以说是除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谁也不信,她们自己做饭自己吃,自己缝衣自己穿。就这样许多后宅的阴谋诡计,都被林如兰一一躲过去了。
可是,那京官的庶女也等的没了耐心。某一天,骤然发难。
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京官的庶女居然胆大包天的,带着健仆直接打杀了林如兰的两个贴身丫鬟,甚至让粗使婆子捆了她。
更丧尽天良的,那恶毒庶女居然命人将临儿推入莲花池中,还不许别人去救。
宋绍康那个卑劣小人,居然看着自己亲子被人溺亡而无动于衷。
可怜的林如兰,被人堵住嘴,张口不能言,哪怕流出血泪也救不了儿子一分。
甚至林如兰被那庶女勾结新任知县,改了户籍,将她发卖于一穷山沟,卖给了一个鳏夫。
而在林如兰被带走之后,宋老爷子立马让人救起了宋玉临,那毕竟是他的亲孙子。
可怜,老林氏与宋玉临这一对母子,就被那些个利欲熏心、丧尽天良的恶人,生生分开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