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疯了!彻底疯了!
长歌殿下已然气绝身亡,但是摄政王大人召集了宫中所有的御医,每半个时辰就杀一人,宫门前的血流入沟渠,深秋的枫叶被染的鲜红。
帝宫戒严,盛都被铁甲卫控制,外有旧帝的十万大军逼近,内有疯癫摄政王大人在血洗朝堂,满朝文武觉得这天都要塌了。
按照摄政王疯癫的程度,他们早晚都要给监国大帝姬陪葬。
就在满朝文武对穆家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时候,秋墨衍的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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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觉得萧霁确实疯了。
她气绝身亡已经一天一夜,萧霁将她的尸体带回帝宫,然后召集了所有的御医,救治她。至今已经杀了4个御医,6个朝臣,而且全都是跟她有过节的。
仿佛压抑了半生的杀戮,封印破除一样,萧霁疯的无人敢劝。
她的神魂意识被困在尸体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发疯,看着他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她的尸体,与她同眠,睡醒了继续杀人,直到穆青衣入宫。
萧霁现在见不得他那张脸,也听不得他的名字,硬是让他在外面跪了半日,跪到失血过多,伤上加伤,险些昏倒,才勉强让他进来。
穆青衣的脸色比雪还苍白,不过相比疯批的萧霁,神情平静,尚且有几分理智。
“殿下已经逝去,请摄政王早日让殿下入土为安,殿下与草民拜了天地,昭告了天地鬼神,已经是夫妻,今日草民是来接殿下回家的。”
穆青衣第一句话就犯了萧霁的忌讳,被盛怒的萧霁拿着玉玺砸的头破血流。
“滚!”
穆青衣捡起沾血的玉玺,平静地将玉玺送到桌案之上,说道:“玉碎则国运破,如今旧帝兵临城下,迟迟没有攻城是想见殿下一面,大人将殿下身陨的消息送至军区,秋墨衍必兵败如山倒。”
盛都的消息封不住,秋墨衍不过是不相信,想听萧霁亲口说。就在昨夜,消息传到军区,常年卧榻的旧帝便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这些年,道门有弟子跟在秋墨衍身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秋墨衍殚精竭虑,幼年时又被毒杀过留下旧疾,这些年心血耗损,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
一个心狠到将所爱之人放到群狼环伺之地,亲手将她推到仇敌身侧的人,在谋划即将成功之际,得知所爱身死,这样的打击足以压垮他。
萧霁沉着脸,不说话,他何曾不知道秋墨衍的软肋,只是不肯将消息传至他军区,是想生生耗死他。长歌死了,他凭什么还活着!这些年他不过是靠着长歌才能苟延残喘!
“你不希望旧帝回朝?重掌朝政?”萧霁冷笑,“穆青衣,你如今背叛他,背叛道门,先前所做不就是一个笑话?”
穆青衣清俊的面容沾血,平静说道:“我从来就没有臣服过秋墨衍,我自出生起就被送出盛都,前往道门修行,修的是济世之心,此前回盛都,见到了殿下,我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是长歌殿下。
若是殿下还活着,定然不忍看到她苦心经营的朝堂因大人而毁,看天下因大人而乱,看黎明因战乱而受苦。”
“大人不该将幼帝绑到城门上,杀他祭旗。秋墨衍根本不在乎这个弟弟,而幼帝却是长歌殿下一手带大,是她最疼爱的弟弟。
你若杀他,殿下不会原谅你的。”
萧霁脸色阴沉。
她目光一动,挣扎着想挣脱开来,然后神魂意志犹如被定住一般无法挣脱。
许久,萧霁冷冷说道:“穆青衣,我不会杀你,可你穆家满门皆要凌迟,这是代价。”
穆青衣垂眼,面容冷静中 透出一丝漠然:“我不会阻拦。殿下的死,穆家必要赎罪,我也会因此付出代价。还请大人归还我妻,让她入土为安。”
萧霁冷笑:“道门皆是你这种看似慈悲,实则冷漠之人?穆青衣,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醒,血缘亲情淡薄之人,终其一生也成不了圣儒。穆严要是知道,你连求情都不求,那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穆青衣如若未闻,继续说道:“请大人归还我妻,让她入土为安。”
萧霁大怒:“滚回你的道门,再敢放肆,我就让人拆了天下道观,让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毫无立足之地。”
穆青衣面容微动,眼眸垂的更低,哑声说道:“我曾赠与殿下一柄碧玉小剑,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还请大人给我留个念想,归还我与长歌的定情信物。”
萧霁面色不喜,长歌生前的所有物品他都清楚,也会悉心保存,她常戴的碧玉小剑确实是穆青衣所赠,他每每见到都会气堵。
萧霁转身进了内殿,看着口含宝珠,宛如睡着的长歌,拔下她发髻上的碧玉小剑,丢到屏风外,冷冷说道:“滚吧,离开盛都,到你该去的地方,此生都别回来。”
“多谢大人。”穆青衣的声音微微模糊。
长歌只觉眉心一痛,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袭来,将她拽入了一个冰凉的空间。一只满是血痕,结满血痂的手轻轻摸了摸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拾起来,随即走出了朝华殿。
殿外一抹残阳如血,暮色将至。她这才惊觉自己随着穆青衣一步步走出了帝宫。
原来她的神魂竟然被吸进了那柄碧玉小剑。所以穆青衣不断触怒萧霁,要回她的尸身,其实是为了要回这柄道门的法器,将她的神魂带出帝宫?
长歌内心微微吃惊,回头看了一眼,隔着厚重的宫门,仿佛看见无数埋在帝宫里的枯骨,没有想到,生前没有离开这座帝宫,死后竟然随着穆青衣离开了。
穆府满门被羁押,府邸被抄家,此刻自然是不会回尚书府。
整个盛都都在戒严,街上都是铁甲卫和衙役,城门被封,穆青衣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城门口。
“摄政王大人有令,将穆郎君逐出盛都,永不准回。”
两军对垒,城门却为一人而开。这样荒唐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他便是穆家郎君?听说尚书府被抄家,满门都要择日问斩,他却安然无事?”
“穆郎君是闻名天下的青衣公子,道门弟子,多年济世天下,盛都之外,穆青衣的名字堪比圣儒。”
“可怜,可叹,本是超凡脱俗的道门弟子,却进入了盛都的泥潭里,监国大帝姬因他而死,他被永世驱逐,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他的容身之处?”
“若非他是殿下选中的人,穆家郎君也该为殿下殉葬。”
纷杂的声音涌入,愤慨的,同情的,厌恶的,穆青衣始终如若未闻,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碧玉小剑,孤身一人出了盛都城,城外是秋墨衍的十万大军。
阵前有将士冒险上前来,高声问道:“可是尚书府穆家郎君?我们陛下有要事请穆郎君相谈。”
穆青衣面容淡漠,无视那将士,一袭青衣,迎着萧瑟的北风,向着城外的孤山旧道观走去。
那将士策马几个来回,传递消息,最后无奈下马,将战马留给他,叫道:“陛下让你走了。”
穆青衣薄唇微动,定定地看着面容黝黑爽朗的将士,嘶哑说道:“双星陨落,我在城外孤山的道观等秋墨衍,只三日之期,过时不候。”
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萧霁不杀他,是怕他跟长歌在九泉之下相见,一起轮回转世再续前缘,放他出城是对秋墨衍起了杀心,想告诉秋墨衍,他永远都不可能等到他想等的人。
可世间有轮回吗?轮回之后,她还是他的长歌殿下吗?还记得他们之间那样短暂却绵长的记忆吗?
穆青衣说完,翻身上马,骑着战马,一路向北,策马上孤山。
长歌被他贴身藏在胸口的位置,外面寒风冷冽,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冷,浑身暖暖的,似是有一股气息在柔软地包裹着她。
穆青衣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赶赴孤山道观,在满山冷月中敲开道观的门。是她之前来过一次的道观,没有想到这才是穆青衣在盛都的歇脚之处。
他回到盛都,并未回穆家,而是一直住在山上的无名道观。
难怪他说自己是血缘亲情淡薄之人,萧霁要杀穆家满门,他也不肯开口求情。长歌低低一叹,没吃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自己也是如此,血脉亲情这些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半点强求不得。
穆青衣进了禅房,取出怀中的碧玉小剑,怔怔地看着她。
她神魂附在碧玉小剑之上,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若山峰,薄唇惨白没有血色,他肌肤比女娘都要细嫩,生的一副漂亮的皮囊,眉眼间却有着道家慈悲,反而另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穆青衣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就割开已经伤痕累累的掌心,将结痂的伤口撕裂,挤出鲜血喂她。
长歌吃了一惊,看着碧玉小剑汩汩地吸他的血,原本有些发冷的身体又暖了起来。是穆青衣的血一直在暖着她?
够了,足够了!
穆青衣拿血喂着碧玉小剑,等到那通体碧玉的法器中心闪过一丝流动的红光,这才胡乱地撕了一块破布,裹着掌心的伤口,抱着她倒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