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蹲在半具惨白的骸骨上,身后黑色的尾巴轻轻甩动,明明不断擦过地面,却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看来你的朋友们安全了,恭喜。”
巨兽的声音在齐言耳边传来。
齐言没有搭腔,默默看着爱国者与赫拉格率领盾卫,摧枯拉朽般杀穿敌军,向着养老院进发。
他没有跟上去,留在原地平静注视爱国者等人的离去。
半晌,齐言才叹息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身:
“完蛋了。”
“什么?”巨兽不解。
“我回去后就完蛋了。”齐言苦涩道,“老爷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我看得出,他知道我把自己玩死了这件事后,现在正无比的愤怒。”
“以你的实力,这些人的愤怒对你无足轻重。”
“你真可怜。”
齐言讥讽一声,转身继续前进。
当齐言不再将视线落在某个人身上后,他每一步落下,天空便完成一次明暗交替。
齐言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他的头发与尾巴仅存一些白色缓缓退去,到最后原本灵动的狼耳朵开始趴伏下去,身后的尾巴也不再甩动。
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耳朵,齐言又一次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周围。
“是一片陌生的地界呢。”
齐言轻笑一声,继续前进。
巨兽欲言又止,很想提醒齐言一句,此刻他所在的地界,是一处名为小丘郡的边陲小城。
祂游荡在历史中,知晓古今,自然清楚齐言与这座小城的渊源。
此时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这座经历战火和叛乱洗礼的小城,已经重新恢复平静。
可齐言头也不回的前进,眨眼间已将巨兽甩开。
“你这样漫无目的在时间中游荡,终会失去一切锚点,彻底迷失的。”
巨兽叹息一声追上齐言的脚步。
齐言仍旧没有回头:“你既然有这种担忧,为何还要跟着我?”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巨兽有些来气,“还不是你的灵魂死死咬住我,现在我想走都走不掉!
齐言,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即便是我也不能随意在时间中深潜,一旦你走得太远,就连我这个最后能陪你说话的老东西也会被消磨殆尽。”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舍。”
齐言笑了一声,脚步却仍未停歇。
巨兽是真的无奈了,惨兮兮追问道:
“你究竟想要走到什么时候?你的本质就这么难以褪去伪装吗?你为什么要将自己封存的这么牢固?”
“问题太多了,我就挑简单的回答吧。”
齐言笑嘻嘻道:“我听闻时间的尽头有一件珍宝,准备取出来用一下。”
“时间的……尽头?”
巨兽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还真需要你为我科普一下了,一种不存在的概念中,又会有什么珍宝?”
“时光之末。”齐言一本正经科普道,“有了它,只要到达不了新的循环,过错就还有机会挽回。
你不觉得它正适合小特同学和某个阿巴阿巴的傻子吗?”
巨兽忍不住笑了:“不过是一个剧作家虚构出的幻想产物,你不要浪费这个精力了。”
齐言也笑了:“不去亲自检验一下,你又如何知晓它的真伪呢?
至少我希望,它是真的。”
巨兽突然不再说话。
祂的灵魂深处,不知为何泛起一阵惊悸的寒意。
在祂走神的刹那,齐言又一次走远。
巨兽收敛心神游荡在时间中,跟上齐言的脚步,随后发现一人一兽已然来到一处霓虹绚烂的现代都市中。
齐言仰头遥望被灯火夺去辉煌的群星,漆黑的夜色下,城市好似比白昼更加明亮。
永不迷路的某人发出疑问:“我这是又跑哪来了?”
“……多年之后的龙门。”
得到提醒,齐言露出恍然之色。
随后他点缀着零星金色的眼眸一亮,快步在都市街头奔跑起来: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些好东西!”
“墓园在另一个方向。”
齐言娴熟地调转方向,继续奔跑。
半小时后,一对从墓园前路过的年轻人亲眼目睹一具白色的骨头架子在眼前跑过。
两名年轻人:???
这一夜,龙门的市中心,不仅是两名年轻人,无数人都见到一具骨头架子发出咔咔的渗人声音,在自己面前大步跑过。
齐言浑然不知,他成功凭一己之力,为龙门中心医院的精神科创造了一个无法打破的收容记录,更留下了一个经久不衰的都市传说。
同样也是在这一夜,龙门总督陈晖洁难得清闲下来,正准备在办公室享受一杯香茗,结果被突然闯进来的骨头架子吓到当场表演一波‘龙王喷水’的名场面。
大量黑蓑影卫从暗处冲出来,试图制服这具诡异的骨头架子。
结果却集体被这具根本无法摧毁的骨头架子揍翻在地,上演一波团灭。
直到陈晖洁意识到什么,大声喊出一个早已尘封在历史中的名字,那具骨头架子才突然停下动作,无力地化作一堆普通骸骨。
这一夜,被遣散在门外守候的黑蓑影卫们,听见自己的总督在办公室内与那堆骸骨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却没有得到半句回应。
直至天光破晓,陈晖洁亲自收整骸骨,将其重新运回墓园。
许多新加入的黑蓑影卫,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总督露出那种表情。
那一天,陈晖洁推拒了所有事务,独自一人站在那座墓碑前默然伫立,直至残阳染红天边。
伊比利亚湿润的海滩上,齐言气喘吁吁撑住膝盖,脸上带着庆幸道:
“我都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老陈为何还能认出我,幸好她喊我名字时我反应得快,直接逃跑了,不然就要被抓走妈妈了。
老东西,你还在……哎呀我去,我尾巴啥时候跑丢了?”
弯腰撑住膝盖的齐言突然一声怪叫,视线透过自己胯下一顿打量,却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的那条大尾巴早已不知所踪。
“我的萌点啊!”齐言发出悲鸣。
“你狼耳朵也没了。”巨兽在一旁啧啧称奇。
齐言连忙抬手摸去,却摸了个空,头上不再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只剩下自己柔软的黑发。
齐言当场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只是哭着哭着,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叹息声从远处传来。
齐言仰起头,发现寂静的海岸线上,正有一个可疑的兜帽人手持长刀守望大海。
“我去,博士异格了?”齐言好奇地凑过去,走近后才发现真相,“他为什么拿着棘刺的武器?”
似乎在为齐言解答疑惑,博士一步一步走向大海,奔流的海水没过他的膝盖。
博士弯腰将棘刺的长刀插在泥沙之中。
“棘刺,我已经替他完成了承诺,海嗣不会再成为这片大地的灾难。”
博士退开几步,在海浪中凝视着眼前故友的武器:“极境他们做得很好,水月也做得很好,大家都很好,你也一样……至少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确实仍然很帅,帅到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呵……真是的,一刻也不让人停歇啊,接下来我们要随着莱茵生命的科考团,前往萨米深处了,希望这一次能带回一些值得被称作希望的东西。”
博士的声音飘散在海风中,浪潮枯燥地回应着博士的絮叨。
博士默默注视那柄长刀被海浪冲刷着倒下,一点一点被卷入海洋深处,直至彻底不见。
“走了。”
留下最后的道别,博士转身离去。
齐言三步一回头跟在博士身边,不停遥望着海面。
等他似乎彻底下定什么决心准备跟上博士时,齐言才发现海滩上早已没有了博士的身影。
只剩一串孤独的脚印一路蔓延到视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