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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

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周序川也休沐三天。

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

周序川就算再怎么不想回侯府,今日也不得不带着沈时好回去祭祖,他可以跟北山侯不再往来,但他肯定要回来给祖父上一炷香的。

自从上次周序川跟北山侯不欢而散,北山侯就没有再去找过长公主,而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门都不出去了。

“世子,少夫人,你们回来了。”周奉见到他们,犹如见到救兵。

郭姨娘也迎上来,“祠堂都已经准备好,不过,侯爷还在书房没出来。”

周序川对沈时好道,“你先等着,我去请他。”

“好。”沈时好点头,与郭姨娘一同往后院走去。

郭姨娘低声道,“翁老姨娘也来了,说今日无论如何也得祭拜老太爷。”

“不过……”郭姨娘有几分欲言又止,还想着要怎么跟沈时好解释如今家里的乌烟瘴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趾高气扬的声音。

“你是打哪来的下人,居然敢教我们穿着,来人啊,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花枝招展给谁看。”

郭姨娘闻言脸色一变,“糟了,怕是家里那两个伶女没认出翁老姨娘。”

伶女?

沈时好脸色微冷,她是听说北山侯养了两个青楼女子,但没想到他还带到家里来了。

花园里,翁老姨娘神色冷淡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那两个妖媚女子。

两个丫环在对方说要扒衣服的话时,上前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小贱蹄子,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人。”

两个伶女被打蒙了,她们前两天才来了侯府,只认为她们马上就要飞上枝头,还没得意够呢,怎么能这样被欺负了。

“给我打死她。”

郭姨娘厉声喝道,“你们想打死谁!那是四爷的姨娘,岂是你们可以冒犯的。”

谁不知道侯府四爷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已经为他的姨娘请了诰命,皇上也已经下旨了,如今翁老姨娘是三等诰命夫人。

“哼,再厉害能比得过侯爷吗?”

沈时好拦住还想教训她们的郭姨娘,“来人,把她们给我扔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可是侯爷的人。”

“是,少夫人。”下人恭敬地应下,没人理会那两个伶女。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是侯爷的玩物,真以为进了侯府就能登天了,还敢在少夫人面前放肆。

两个伶女听到下人的话,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年轻女子是世子少夫人,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这偌大的侯府除了侯爷,最尊贵的就是世子了。

“少夫人,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奴家计较,奴家也只是一心伺候侯爷,侯爷若是没见着我们,怕是要着急的。”两人跪了下来,看似求饶,却还是在威胁沈时好。

沈时好厌恶地转开眼,“扔出去。”

“侯爷,救命啊……”

在书房里醉生梦死的北山侯并不知道他带回来的两个伶女被扔出去了。

他刚刚吃了五石散,现在整个人如同在云端,飘飘欲仙,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真好,后背不痒也不痛,连心里的烦躁愤怒也消失了。

周序川推门进来就看到满屋子的酒瓶,还有倒在榻边还在痴狂笑着的北山侯。

他走了过去,看到撒在地上的五石散。

“起来。”周序川沉声开口。

北山侯睁开眼睛看他,“呵呵呵,你来了,来,跟我一道吸食,能让你快乐似神仙。”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周序川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把北山侯扛到床榻上,“奉叔,让人进来清扫。”

“拿着名帖去请御医。”

“世子!”周奉一惊,“侯爷这样……万万不能被御医发现啊。”

周序川冷冷地道,“不找御医来给他医治,难道看他把自己作死,还是请外面的大夫,到时候传出去北山侯沉迷五石散,这样就很光鲜吗?”

“要不先让府医过来?”周奉小声问。

“府医有用的话,他会这样吗?”周序川道。

周奉看了一眼北山侯,咬了咬牙,“我现在就去请御医。”

等御医过来,给北山侯把了脉,心中大为震惊,“侯爷这是吃了多久的五石散?”

“有一段时间了。”周奉愧疚地低下头。

“侯爷要断怕是不容易。”御医叹息,“五石散虽然吸食之后忘记病痛,还让人有飘然快意,但最是伤身子根本,哎,侯爷如今身子虚弱至极,只能慢慢戒断,以后怕是……”

周奉急忙问,“怕是什么?”

“要想恢复当年英勇,怕是不能够了。”就北山侯如今的身体,能不能提刀都是一回事。

“御医,我知道了,你先为他医治。”周序川面无表情地说。

“奉叔,去准备祭拜。”周序川又看向周奉。

今天是冬至,本该是全家过节祭祖的日子,可北山侯这样,有脸面走进祠堂吗?

望着祠堂上面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他怎么对得起他们?

沈时好在祠堂等着,看到周序川独自前来,有些诧异,“父亲呢?”

周序川沉着脸,“我们祭拜就行了。”

离开北山侯府时,沈时好才知道北山侯的事。

一时很是感慨。

“身为边境将领,吸食五石散已经是犯法。”周序川说,“就这样了,他还不肯将兵权上交。”

“他这辈子从来没失败过,怎么可能轻易认输。”沈时好安慰着,“或许父亲会想通的。”

周序川嗤笑,“不管他有没有想通,都得交出来了。”

“今日你请了御医,等明日父亲清醒,大概又要怨你。”沈时好道,见周序川这么生气,便没有说后院还有两个伶女的事,

否则只怕要更加生气了。

周序川捏了捏她的手,“我今日看到他这个样子,竟觉得他可怜,但也可恨。”

他已经不想知道北山侯现在会不会后悔年轻时候那么对待他们,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