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位素以凶残闻名,实际上也确实很凶残的魔修并不是真的那么想要杀宁夏等一众人。
相反他此刻对宁夏怀着一种奇异的探究感,这是他人生数十年当中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从前在他眼中好似就只有要杀之人或是有价值还能用的人,如今他又有些不知怎么定义宁夏,便将这种悬而不决的感觉定义为好奇。
他对这个看起来格外弱小的修士产生了些兴趣。
所以自刚才见面,他也是观察的多,一直没有动手的冲动。不然若他真的如宁夏想的那样对她有杀意,她跟明镜真人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展开阵法的。
可以说对魔修的脾性宁夏确实不太了解,继方旭日之后第二个解读错误的范本。
她当时领着一群人从对方眼皮底下逃过,最还给了对方险死的一击,宁夏琢磨着这人怎么都应该对她恨之入骨才对。毕竟以魔修们普遍高傲的性子,若有人这样削了他们一顿,定然得恨一辈子。
然事实上姜宴不仅没有恨上她,似乎还对她起了点兴趣。
倒也不是因为她颇有几分精巧奇思的阵法造诣,而正是因为不久前被宁夏认为能够克制对方的真灵火焰。
宁夏其实猜得没错,对方确实受制于她体内的真灵火焰,当时只那么一丝丝就险些没叫他疼得死去活来。
那种发自灵魂深处如同将整个人都撕裂开来的痛楚真的不好受,饶是姜宴这个曾经经受过数年火海锤炼的人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徘徊在奔溃的边缘。
然火焰燃烧过后所带来的清明,那种自神魂深处透出来明净让姜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拥有这样轻松的时刻,轻快得像刚出生一样。整个人似是被扔进烈火中燃烧的碎金在高温煅烤下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辉,不带一丝丝阴霾。
姜宴人生最大的噩梦是自一速火焰起,最终也泯灭于一场火海,他最终用自己曾经于折磨之中想过千百万遍的手段亲手杀死了那个罪魁祸首。
然他的噩梦却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尽管看起来他活得了新生,拜托了那个烂到根子里家族,并且还找到了新的靠山。但高悬在他灵魂当中的额那束“火”也没有熄灭,没有人知道这个近些年带领着望月阁大放光彩的血月圣子有个怪癖。
他喜欢每日以不同的烈火煅烧自己的肉身,似是将自己当做一颗肉身丹药,当做需要淬炼煅烤的灵材,当做完全没有感觉和生命的死物,一直一直置身于无尽的火海当中。
哪怕他并非真的免火。他的木灵之体已经早在那些年的折磨里消磨得差不多了,然体内火灵根也不见得能大放光彩。
当初为了将姜宴的灵根移植出来,那位残忍的父亲同样也采用了一些手段处理姜宴体内的火灵根。他的灵根早就失却了扎根丹田的能力,成为了他丹田里一株可有可无随时都能挖出来的宝材。后来虽被重新加固回去,但也不比那些灵根无恙的修士。
他的灵根早就习惯了那样每日以灵火煅烧的日子,从灵火当中吸取能量,反而不太接受他自身供给灵力。这就代表着姜宴要想以正常的流程修行根本就不可能,他需要维系从前的那种环境才能提升修为。
如此最简单的方法——火中修炼。而且一般的火还不行,需要有特殊能量的具有破坏力的灵火,越厉害越好。
姜宴的木灵之体虽说别毁坏得差不多,再也不可能恢复到曾经经脉百通的状态,但他仍是木灵之体,哪怕是残根也仍保留着启本身该有的属性。木体质自然是恐惧火的,他根本不可能适应灵火的环境,在火焰日服一日的煅烧中,他只会一日比一日痛苦,因为他痛苦而矛盾的魂灵无处安放。
但为了一步一步往上爬,走到最高的位置,他必须心甘情愿地承受这种痛苦。一次次将自己安放于痛苦当中,自虐一样,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种感觉。
自虐式的修炼带给姜宴的好处肉眼可见,短短数年他便已经爬上了这个人人可敬的位置。哪怕宗门那些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碰到他也要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圣子,而那个曾经唾弃他的家族如今却衰败得不值一提。
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好,一个人人都喜闻乐见的翻身话本。可惜他却并非真的是那种幸运得叫人嫉妒的主角,这些好背后隐藏的却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灵火日夜炼体不断积累灵力,同时也加强巩固了肉身强度,然日夜煅烧产生的痛苦给身体和神魂带来的负担难以想象,连同修炼血功积累的那些混杂气息以及纠缠的魔念如附骨之疽,无法根除。
不知不觉间姜宴已经成了一个恶念丛生的熔炉,他没有发泄的出口所有的情绪,便只会在心下越积越多。而所有自他本身生出的恶意和魔念都被无限放大,他也再也不懂得“克制”二字该怎么写,随心所欲,失却了一个人该有的。
久而久之他也便也成了别人口中嗜血好杀毫无人性的血月圣子。当然,事实上他也确实是。
无法排解,那也便不管了,都压下来作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将自己彻底与之同化。
与恶念同化,魔念沉身,我即魔,魔即我,这世间的一切为他所用,辅助他成为最强。
姜宴本以为这条路将会继续这样下去,直到他成功或者……失败而死。
可就在那一日,他忽然于混沌当中看到那一束绚烂的光火,与所有的灵火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区别,却将他从无尽的火海中解脱出来。
声音消散,杂念消弭,他的世界忽然安静了。
久违了。
原来这才叫活着。
血迦功第七层,火海血狱,终于成了了。
这些说起来还得多谢给他送来这丝清明和灵感的人。
所以他向对方表达下谢意……不是理所当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