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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易被她一声接一声的聒噪吵得头疼,要不是这会儿自己下不去楼,哪用听她在那儿较劲儿?

可也说了,不听她的的前提是自己能走,偏偏他的脚伤恢复的巨慢无比,这会儿只能听她的。

荣易看着脚上厚重的石膏,再看看离石膏不远的水泥地面上那个跟自己较着劲的人影,半天无奈地扬了扬手:“要拿就拿去。”

胡秋景切了一声,转身进了办公室,好歹没再为了这事继续纠缠什么,只是隔着那道门,荣易听见门里的人边翻架子边嘟囔着“事真多”。

他是事不少,可她这位胡工的脾气也没见得好多少,他们俩在一起最多算是半斤八两吧。

清晨来的这场雨雨势不小,哪怕隔着两层玻璃窗,窗里的荣易仍能隔窗感受到窗外贴地厚压的那片急雨的力量。

人在大自然面前实在有些渺小,哪怕是待在坚固的办公楼里,楼里的人还是能被外面肆虐的大雨和闪电所震慑。

这边荣易正对雨发着感慨,门里找伞的人总算有了动静。

一阵脚步声过后,胡秋景拍打着脑瓜顶上的灰从屋里走出来,边自然地递给荣易一把伞,“拿着,等会儿用。”

“就一把?”

胡秋景“嗯”了一声,“以前屋里有好几把,不知道让谁拿走了,就找着这么一把独苗,先凑合用吧。”

行吧。荣易捏着伞,认命地接受了等会儿要和某人共撑一伞的现实,虽然从私心讲,这么干他是不愿意的,可下楼都是让人家夹下楼的,到了撑伞的时候反倒玩矫情,传出去,不像话。

荣易就这么一路唏嘘地被胡秋景夹到了一楼。

刚才在楼上看得还不算清楚,这会儿站在大门外的屋檐底下,眼睁睁看着急雨顺着屋檐砸在楼前的台阶上生生砸出一朵朵白花,雨之大,才在荣易的心里有了更具象的概念。

他掰开绑伞的按扣,回头正往胡秋景那儿递,可眼睛一瞧,却发现这家伙正在那儿挽裤脚呢。

“你干嘛?”

胡秋景头都没抬就朝台阶下头使了使劲,“你没看到积水了?我这裤子是厂子前阵才发的,新的,能少弄湿就尽量少弄湿点,我爸说了,要爱护东西。”

行吧,荣易眼瞧着胡秋景把裤子一直挽过小腿,再瞧瞧外面下的好像天漏了似的雨,点点头,聊胜于无吧。

胡秋景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把衣服武装完毕,这还不算,等处理完了衣服,她又掏出一个半人高的塑料袋,手扣并用,在袋子上弄出三个窟窿。

荣易眼瞧着那黑色的塑料碎屑有片还粘在她嘴边,嫌弃的跟什么似的,身体也不自觉地朝离她远点的地方撤了撤。

“那个……”眼看着她光咬不算,还把咬完的塑料袋套在了身上,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个……我不需要哈。”

胡秋景听见他说话,抬起头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你不需要?也不给你啊。把伞撑起来,准备走了。”

随着一声深呼气,胡秋景甚至没给荣易一个调整伞位的时间,直接推起轮椅就往大雨里冲。

荣易想说等等的,开口时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真的置身大雨里,才会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天已经不能用漏来形容了,成股的雨水直直地从天上砸下来,落在身上,噗噗的疼,荣易眯着眼,努力地把伞匀去身后。

风雨在他手臂举高的刹那更大力地拍打在身上,荣易打了个哆嗦,为昨天出门时没有加件衣服而懊悔,正郁闷呢,举高的手却被另一股力量按了回去。

胡秋景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了雨里,开口很费劲,所以干脆不说话,直接压住他的伞示意他自己一个人打。

荣易以为自己看错了,看看她手指的方向又看看她,再次举高了手:“我说咱俩打。”

“不用!啊噗!”胡秋景一张嘴,嘴又被灌了一口雨水,她抹抹脸,朝着荣易就是一个白眼,这人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她都说了让他自己打,还要她说几遍?

懒得跟他废话,胡秋景干脆不搭理他,整个伞面朝前一推,完美的把生活不能自理的荣易盖住,再手脚并用,铆足了劲儿朝着铸造车间的方向一路狂奔。

她腿脚快,淋这么点雨不要紧,不像他,腿脚不好不说,听说身体也是差成一p,真淋感冒了指不定要病几天呢。

胡秋景一面想,一面朝前猛冲,轮椅的轮子在她手下顿时化身成了两个有力的马达,在浩浩荡荡的水面上荡出了两行水花。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少说一句话是不是都不行?”终于到了铸造车间,站在车间外间的休息室里,胡秋景抖着身上的水,再看像被风刮傻了的荣易,恨铁不成钢地走过去,拿着衣襟就开始猛擦他那只石膏脚,“我为什么把伞给你啊,不就是让你把这个伤照顾好?结果你说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发起飚来的胡秋景身上总有股荣易招架不了的气势,更何况,说这些话时,她是蹲在自己面前替他料理着脚伤的,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的,荣易就算再糊涂,也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赖吧。

他缩了缩脚,看着正往她肩膀上汪水的头发,不自在的指了指旁边的那排落地柜,“左边数第三个,是我爸的,要是没记错,里面有我才给我爸拿来的新毛巾,你先拿去擦擦头发吧。”

“就是淋了点湿,我又不是你,没事。”

两个人之间突然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了,反而让胡秋景不自在起来,又涂墙似的在荣易的石膏脚上抹了两把,她站起身退到一旁,冲着门里就喊:“北迁叔,你儿子来了!北迁叔?”

突然变了的腔调猛地把荣易从开始的那种不自在里拉了出来,他手脚并用,使劲儿把轮椅滑到了车间的门口。

门里,平时看着明亮的几盏灯在乌云满天的天气里也气势不足起来,黯淡的光打在那个回头朝门外看的男人身上,倒也让他脸上那一片黑看上去更明显了起来。

荣易吓了一跳,以为他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