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刻。
祁川县城方向传来轰鸣声，紧接着天空闪烁着微弱光亮，光亮在转瞬间熄灭，再次陷入黑暗，随后巨大的轰然声蓦地响彻夜空，惊动方圆数里。
每一下光亮之后，都伴随着剧烈而又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黑暗中，能看见火光从天际升起，映照着夜空。
意味着县城那边的攻城行动开始了。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令驻守边境的五千士兵压力倍增。
三万军队于午后，负责清理从弘农县方向移动过来的怪物大军，在卫氏提供的火战车帮助下， 用火攻消灭掉大部分怪物。
毕竟隔着上百里距离，被吸引过来的怪物并不算多，约一至两万。
但这些怪物夜里奔跑极快，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惊动怪物，士兵不敢掉以轻心。
元景背着手站在大帐外，遥望县城方向，说道：“夜里作战，有利也有弊，十方教不会想到联盟军会在夜里发动袭击。”
联盟军驻守在祁川和弘农界碑处，后方便是被怪物侵占的弘农郡，整个冬季华阴和卢氏清理的怪物数量有限。
曹铭远不会料到夜晚有事，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加上四处都有被吸引而来的怪物，根本无路可逃。
与此同时。
卫曦音和董之尧率领卫氏部曲，守在密道口外已有两个时辰。
一行人矗立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
密道里驻守的护卫出来过一次，禀报引线全都布置妥当，只等褚先生出来。
卫曦音目光晦暗地遥望县城方向。
原本以为褚钰会先一步退出坞堡，而后县城才会发动袭击，结果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里面还没动静。
她倒不是担心褚钰有危险。
褚钰是什么人？
他除了齐王后人这个身份外，还是一位谋略心智成熟的谋士。
她担心的是她的大黑球！
褚钰不出来，她不可能下令点燃引线，可惜那些塞在曹铭远床板下的大黑球了。
这么大的动静， 曹铭远睡得着才怪。
人没在房间里，不就浪费了？
卫曦音惜命得很，进去是不可能进去，只能耐心等待。
远处。
如同天地瞬间崩溃的巨响，早已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升腾的火焰呈现出橙红色的舞动，像是恶鬼在狂欢，将黑夜染成一片暗红。
曹铭远听到爆炸声响的瞬间，条件反射般整个身子被激得一抖。
手里的杯子顺着滑落在地，清脆一声碎成几瓣。
动静是从县城方向传来……
出事了！
曹铭远倏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褚钰，“属下一心为主，为替冤死的殿下报仇，为替世子争得这天下，到头来，世子竟然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他已经料定，沦落到如今的局面和世子脱不了干系。
从收到肖成来信，到十万大军被击败，退至县城，再到收到小儿子战死的讯息，前后不过半日功夫。
曹铭远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但他依旧不认为自己会败，大军失败只是暂时，卫五娘携带的装备数量有限，那点东西怎么可能支撑整个战局。
曹铭远冷静下来后，甚至顾不上悲痛儿子的惨死，立即派出数名探子出去探查，又下令重新搜查一遍坞堡，势必要揪出在背后搞鬼的卫氏。
此时不能退，已经退了二十多年了，再退，又要等到何时？
必须尽快重振旗鼓，下令进行反击。
曹铭远对世子失望不已，却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试图说服世子，希望他能念在当年情分，念在齐王殿下这些旧部的忠诚，助他们一臂之力。
世子何其聪慧，少年时期便能孤身一人瞒天过海，每一次精准躲过他们的寻找，甚至凭借智谋，混成长沙王麾下心腹。
想要掌控一个聪明人很难。
事已至此，曹铭远不得不守在褚钰的院子里，劝说之余，亲自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县城方向传来爆炸声。
曹铭远神色陡然一变，联盟军竟然敢在夜里突袭！
难道就不怕被怪物包围，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为了我？”
屋内烛灯昏暗，二人对坐。
褚钰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神色平静地说道，“你心底好好再想一想，扪心自问，究竟是为了谁？”
曹铭远骤然失声，衣袖中手指微微缩紧。
褚钰慢条斯理地道：“一开始，我表达过自己立场，你们却根本没当回事，丝毫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打着我的旗号做恶，却将所有过错归咎于我身上，在曹大人心底，还将我当做八岁小孩？”
他顿了顿，“差点忘了，你不姓曹，这么多年过去，可是将自己的本姓也忘了？”
曹铭远闻言，看他的眼神几乎要吃人，胸口起伏又快又急，良久才平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闹成这般局面，世子责怪属下应该的，但眼下情况危机，世子再不出手，县城危矣。”
褚钰嗤笑，“我为何要出手？”
曹铭远压抑着情绪，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世子不会不明白，敌人发现世子在这里，难道还会相信世子无辜？”
“他们不会信！卫五娘也不会信！”曹铭远余光扫过他放在桌上的箱子，恨铁不成钢，“世子倘若知道卫五娘下落，知晓那些兵器来历，应当告诉我们，而不是待县城被敌人歼灭，坐在这里看笑话！”
翼州动用过小黑球，中山国用过，清理丧尸潮用过。
曹铭远此前收到过消息，但他太过自负，并没有亲眼见过，只以为那些废物在为自己的失败开脱，故意夸大其威力。
能造成地动山摇的神之利器，谁不眼馋？
十方教要是也有这样的武器，哪里还需要依靠陨石制造混乱，搞成现在的局面。
他对褚钰忌惮颇深，潜意识认为与褚钰有关，偏偏十方教又离不了世子，无法动他。
曹铭远心底再次冒出一个念头。
世子要是有孩子就好了。
此事结束，无论如何也要压着人成亲才是。
褚钰缓缓起身，“你说得对，是应该出手了。”
曹铭远恍惚一瞬，余光瞥见世子已经走出房门，朝着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