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布置好了吗？”站在宫殿最高处，莱尔俯视着王都的一切。
王都本就依山而建，逐步向外扩展，王宫自然落在这代表着核心权力的山上。
“陛下，一切布置均已妥善完成。”宫廷礼官回答道，虽然语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心里却是充满了无奈。
自己是最早跟随陛下的人之一……也可以说，是当时唯一的活人。
伴随在陛下身边，自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皇都里的居民们也都还记得那一天，那腥风血雨，血流成河的一天。
正因如此，只要跟本地居民提起陛下，他们脸上都会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或恐惧。
想要让他们响应陛下的号召……说实话，只要陛下下一道比较强硬的命令，那些贱民们绝对不敢不从。
但关键是，陛下要求自己必须要亲和，要温柔，要不能令那些贱民……哦不，民众带有害怕的情绪来参加这一欢迎盛会。
“你是怎么解决的？”莱尔好奇地问道，“我很清楚，那些子民们可是对我很不满啊。”
亏陛下您还知道呢。
礼部官员在心中吐槽，但还是很恭敬地回答，“陛下，臣……有罪。”
“说吧，只要你是按照我的要求将事情办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不会怪你。”莱尔平静地说道。
宫廷礼官心中松了一口气，“是这样的，陛下。我派人传达民众，只要愿意来参加这次仪式，以家庭为单位，每家一枚银盾，但要求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人。”
“其结果……有半数响应。”
“现在的民众，要求都这么高了吗？”莱尔可记得，如果是以前，想要让他们干类似的事，只需要发放一些粮食就行了，并且底层平民们会抢着来。
甚至严苛一些，只要官府下一道命令，哪怕没补偿倒贴钱，那些底层民众也只能捏着鼻子来做。
结果现在给高价，居然都只有一半的家庭愿意来。
“嗯，这样的话，至少也能抽出几万人，勉强能把欢迎仪式办得热热闹闹的了。”莱尔的脸上并未有任何不满，“你做的不错，能用钱解决的事，我们就尽量用钱去解决，这样大家都开心。”
得到莱尔的肯定后，礼官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陛下，请恕臣逾矩，臣实在想要进言……您还是对那些贱民太仁慈了。”
莱尔眉毛一挑，感到意外，这说法倒是有些新奇，“哦，何以见得？”
礼官深呼吸，平复心情，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是以前，想要让那些人做事，只需要一道命令和几个监官就可以了，他们不敢有怨言。”
“可是陛下，您给予了他们选择的权利，让他们能够从容拒绝，而不会背负惩罚。”
莱尔笑了，“这种事本来就要让他们自主选择，不然的话，欢迎仪式上全都是哭丧着的脸，那多难看。”
礼官又小小地被震惊了一下，他既是当初那场内乱的反叛者，同时也是幸存者，见识过莱尔的残忍手段与强大魄力，但现在的陛下……怎么感觉一天比一天温柔？
就仿佛，当初的皇后一般。
“其实，我们本不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在以往，只需要一顿饭，就可以将大部分人聚集起来。”礼官稳住心神，继续说道，“但陛下您英明神武，引进了高产种子，发展出高级织布工艺，令我们凯雷米亚的布匹能够畅销数十个国家，赚取巨大的利益。”
“并且，陛下您并没有将这门生意把握在皇家手中，而是选择与属臣，与天下人共享，让所有人都变得富裕起来。”言及于此，他也感慨起来，“说实话，您这样的君王，在凯雷米亚建国至今27位君主中，是唯一一个。”
“您带领人民富强起来，让大家生活富裕，让外地粮商不远万里也要带着商队来我们王都做生意！”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如此，臣也不至于开出高价，都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愿意响应。”
这番话似乎把莱尔逗开心了，他笑着问道，“哈哈，依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做得很好咯？”
“依臣之见，实为最佳。”礼官再度深呼吸一口气，而后大声喊道，“可是陛下，臣为您感到不值啊！”
从年迈官员口中发出的这声怒吼，令俯视风景的莱尔身形似乎停顿了那么一瞬。
良久，这位凯雷米亚的国王才又平静地问道。
“既然我做得这么好，又让民众们都能够吃饱穿暖，那他们为什么都还不愿意承认我呢？”
因为他们都是一帮贱民！
礼官在心中吼道，但他清楚，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出口，陛下不喜欢。
“陛下，国家才经历过动乱不久，您尚且立足未稳，我国大部分子民对您都还不熟悉，他们只看到您以雷霆之势登顶国王，却没看见您的恩泽遍布一切。”说这番话，官员都感觉自己有些违心，“相信时间能够证明您的正确。”
“哈哈，说的好，说的好！”莱尔撑着洁白的围栏，任由山巅的微风拂过自己面庞，“那就让时间去证明本王所做的一切！”
是这样的，没错！只要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那么等死后去往冥界，见到九九时，她一定会认可自己。
“对了，为华夏大使准备的使馆如何了？”
“已经妥善布置完毕，并且按照您的吩咐，将里面的所有术式全部抹去，现在那地方就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庄园。”
用来招待客人的场所，幽静庄园，也正是自己当时关押兄长的场所。
在又交谈了一些事务后，礼官便告辞离开王宫，返回家中。
只是他这一路上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骂道，“就是一帮贱民！”
家中同样为莱尔效力的儿子见到父亲这般模样，好奇问道，“父亲，你怎么这么生气？”
“我是在气那帮贱民，仗着陛下的恩慈，愈发地变本加厉了！”官员此刻还是气呼呼的，“今天陛下问我，为什么那帮贱民这么对他。”
“父亲，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还能怎么回答？！只能说是那帮贱民还在害怕，犹豫，观察。”礼官直接灌了一杯凉水，这才感觉怒火稍稍少了些许。
年轻人沉默了，父亲委派他去调查过这件事，得到的结果，大为震撼。
虽然现在的国王陛下让这帮人吃饱穿暖，但他们一直认为，陛下得国不正，并且认为国王陛下是靠屈膝于他国才换来的一切，先是向末纪低头得到国家，再向华夏低头换来资源。
按理说，如果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平民，能有谁给他们吃饱穿暖，给他们全家一个活下去的希望，都会对他感恩戴德才对……但关键是，这里是王都。
不论在哪个地方，首都都是权力斗争最激烈，关系网盘根错节最复杂的场所。
王都首先最重要的当然是皇室，然后是各位权贵，而那些权贵们家中又有大量的奴仆，维持这么多人的日常用度，也有大量的供应商与供应商所带领的商队成员……细细算下来，王都这边早就以皇室为核心，构建起了一套规模骇人的生存体系。
陛下推翻了前国王统治，自毁皇室，直接从根本上动摇了这体系。那么多人依附于皇室与权贵生活，那么多贵族依赖于这张网络趴在凯雷米亚身上吸血……所以，针对莱尔陛下的暗杀，就没停止过。
在这位忠心耿耿的礼官看来，想要取得稳定，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迁都，不带本地居民离开的那种，另选一地或重新建立新的王都。
第二种方法更简单……直接把他们全部血洗一遍。虽然其中有不少无辜之人，但这些人命在陛下所求的安稳面前，算不得什么。
“唉，国王陛下终究还是太仁慈了，跟以前一样。”礼官略感头疼地揉了揉自己脑袋，然后吩咐道，“下去把欢迎仪式安排好吧。”
“陛下能依靠的人不多了。”
“是，父亲。”年轻人转身离开，他觉得父亲的话中有一句没有说对……应该是，陛下能依靠的活人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