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蕊到现在还清楚记得自己分手后那段时间，简直痛不欲生。
与其说她是因为分手而痛苦，不如说她是因为人生全面崩塌而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得了这种该死的病，就算她再努力、再优秀又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得变成废人？
父亲和哥哥倒下，柔弱的母亲崩溃了，男友分手了，她自个儿也患病，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是许定鸿来到她身旁，一遍遍跟她说对她一见钟情，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会陪着她。
虽然明知道他的话里掺着水分，明知道两人的条件相差太远，但她那个时候太需要这点温暖和肯定了。
她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这根浮木，她几乎对许定鸿言听计从。
在听许定鸿说他的女友被人横刀夺爱，她仗义地说要帮他教训那个人。
真见着宋文略后，姚蕊就知道许定鸿这厮信口开河。
就他长那磕碜样，只要眼睛没瞎的人肯定是选宋文略而不选他。
可是在听许定鸿说起宋文略和杜琳的优秀，姚蕊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又被触动了。
这又是一个令人痛恨的“徐轩”！
她绝不允许这种人存在，所有完美的人都该被毁灭！
此刻面对审讯，许定鸿老神在在，看起来非常镇定且无辜。
杀人的是姚蕊，他怕什么？
宋文略在审讯室外仔细观察许定鸿的表情，觉得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老同学。
过去的许定鸿木讷且怯懦，被人欺负了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的他表面看着也是一团和气，与人为善，谁会想到他有两副面孔呢？
裴麟问道：“许定鸿，你的前女友姚蕊涉嫌恶意杀人，这事你知道吧？”
许定鸿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恐惧，还有四分不敢置信。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每一寸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裴麟这个从小不爱显露真实情绪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湛演技。
许定鸿摇头道：“不知道啊，我跟姚蕊都分手好几年了。最近跟她联系是为了跟她借钱，私底下没怎么接触。”
裴麟点头道：“姚蕊在钱多多旅馆杀了人，她已经认罪了，但具体杀人动机是什么，她不肯说。”
“那天晚上你也在场吧？你去孙老头家的时间，恰好跟姚蕊到达那里的时间有大半个小时的重叠，你是不是见过她？”
许定鸿听说姚蕊认罪了，心里骤然一松。
他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才能不被姚蕊牵连。
大刘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又侧头贴近裴麟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什么。
裴麟点头，两人脑袋挨着脑袋窃窃私语。
许定鸿努力竖起耳朵想听他们说了什么，但怎么都听不清。
他正襟危坐，心里思索着这两人是真的在商量事情，还是故意装模作样给他看？
几分钟后，裴麟道：“许定鸿，姚蕊不止承认她在钱多多旅馆作案行凶，她还承认了十几年前她在蓝珠市和镇南市连杀几个人的恶行。这样的恶魔，你跟她好过一场，难道真的没有发现她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吗？”
“看看墙上这几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桩案子现在只差作案动机就能结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也许就能突破。当然你不说也行，我们不过是需要多一点时间就能查出来，到时就不算是你主动坦白了。”
许定鸿听说姚蕊全都认罪了，心里更松快。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片刻后他道：“五号那天，我确实遇到过姚蕊。”
“说具体点。”
许定鸿烦躁地抬手耙了耙头发，道：“那天我去孙老头家翻找地契，恰好遇到她。姚蕊这人吧，有心结，她就是看不得别人比她优秀，妒忌心非常强。”
裴麟疑惑道：“相比起她的财貌双全，跑业务挣生活的吴朗很普通吧？她为什么会妒忌吴朗？”
许定鸿有些尴尬，道：“这事怪我。我之前确实暗恋过杜琳，姚蕊知道后可劲儿闹腾，每次都借题发挥吵架，我受不了她。本来我暗恋杜琳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但在姚蕊心里就是过不去，她老拿自己跟杜琳比。我受不了她这样闹腾，就分手了。”
“前阵子我的大学室友跟我提了一桩床斗藏尸案，还说案子很快就破了。我当时一听居然跟宋文略有关，宋文略是我高中同学你们知道吧？”
“那天我跟姚蕊提借钱，她又尖酸刻薄提起死去的杜琳。我忍无可忍，跟她说人杜琳之前有个特别优秀的男朋友，就是宋文略，现在混得更好。杜琳跟我根本就没有可能，她这种捕风捉影吃干醋的行为可真掉档次。”
许定鸿顿了顿，接着说：“没想到就是这句话激怒了姚蕊，她一直把杜琳当假想情敌，一听说杜琳当年的男友过得这么好，她心里就不舒坦了。她听人说宋文略现在是刑警，破案可厉害，她就跑去害死吴朗，故意挑衅宋文略。”
这话真真假假，却完全契合姚蕊的性格特征和行事风格。
裴麟不由得对许定鸿刮目相看，这男人相当了解姚蕊的弱点，也以此设计了一套恰当的说辞。
说到底，姚蕊才是他手头杀人的刀。
许定鸿小心睨了一眼两个警员的神情，看他们并无疑虑，他心里放松了一些。
他摇头叹气道：“其实姚蕊这么多年就是爱钻牛角尖，我在孙老头家附近遇着她时，看她刻意换上跟平时不一样的装束就感觉要糟。”
“我还跟她吵了一架，她说她就是看不惯爱出风头的人。她这人骨子里挺狠的，我也劝过她别再惹事，可她听不进去。”
大刘做好记录，问道：“许定鸿，确定你所说的话属实吗？”
许定鸿重重点头：“非常确定。”
“好。”
大刘低头继续忙活。
片刻后，裴麟微抬下巴朝大刘示意一下。
大刘会意，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
几秒后，大刘的目光飘向墙角的监控设备，手指迟迟按不下那个播放键。
审讯室外的徐小白看到这一幕，立即明白他的担忧。
她上前来拉站在单向玻璃边旁观审讯的宋文略：“宋队，你回避一下吧。”
宋文略怔了几秒，心里发苦。
他默默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悲凉。
徐小白也眼圈发红，她犹豫一瞬，转身跟着他进去。
有人敲击了玻璃几下，大刘明白了外头的暗示，按下播放键。
一个年轻姑娘凄厉又惨烈的求饶声传来：“许定鸿，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们是同学啊，你怎么能这样？”
许定鸿狞笑的声音里混杂着欲望的喘息：“放过你？不可能！谁让你眼瞎选了宋文略？你平时装得那么清纯，其实骨子里还是犯贱，见着个好看的男生就扑上去。你要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会比他对你好几百倍！”
那声属于杜琳的绝望惨叫戛然而止，大刘按下了停止键，他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
一个家庭要养大一个孩子，不知道得付出多少心血和精力。
要培养一个优秀的孩子，就更需要父母家人的高质量陪伴和悉心教导。
许定鸿和姚蕊这对禽兽不如的狗男女，专门挑优秀的人下毒手，断人念想，毁人希望，简直该天打雷劈！
坐在对面的许定鸿从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僵了脸色，他的神情由惊愕到恼怒再到愤恨，随后他嚯地站起来骂道：“你他妈玩我？”
裴麟努力压下心里的戾气，道：“这是录音，如果你需要，我们还有录像。许定鸿，当年姚蕊绑架杜琳并控制她，想引宋文略去见她，将他一并杀害。”
“你趁着姚蕊外出时偷偷性侵了杜琳，可见你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无辜，你跟姚蕊是同罪的合谋。”
许定鸿已经被怒火攫取了理智，谁给警方提交了这么一份要命的证据，答案不言而喻。
姚蕊竟然在当时就防备着他，还留了这么一手。她看了视频，知道他的真面目，这些年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跟他相处？
这个女人，忍耐性和演技简直恐怖！
裴麟看着许定鸿道：“在你心目中又狠又无脑的女人，被你忽悠着出钱出力扶持你的女人，突然在背后狠狠捅了你一刀，这滋味是不是很爽？”
许定鸿怒瞪着裴麟，如果目光能杀人，裴麟已经死无全尸。
“许定鸿，你费尽心机布局将姚蕊套进来，你想干嘛呢？让她伏法，你好吞并她家的企业，用她的钱来填补你的财务窟窿？”
“说起来我们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故意去孙老头家留下痕迹，把我们的视线引到你身上，我们就不会摸排到姚蕊，这几桩悬案就不会这么快侦破。”
许定鸿的神情愈发狰狞，他暴怒地狠狠捶了一把桌面。
用力过猛，他自己反而痛得龇牙咧嘴。
裴麟冷冷盯着他，他越失控，心理防守就越弱，对刑讯越有利。
他们故意忽悠许定鸿，说姚蕊全认罪了。许定鸿心里欢喜，自然会极力摘清自己。
就在他以为自己能脱身时，再把姚蕊交来的录像截取音频播放。
许定鸿之前的期望越大，现在的心理落差就越大，就越有可能被击垮心理防线。
几分钟后，许定鸿颓然停止发狂，他微胖的身躯重重坐回椅子里，额上渗出微汗。
他在短短几瞬间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充其量就是性侵杜琳，应该判不了几年。
绑架、杀人、割舌这些事都是姚蕊干的，他的罪没有那么重，他必须寻求自救。
许定鸿用一种麻木的神情问道：“如果我能为警方提供更多关于姚蕊犯罪的线索，是不是可以算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