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儿啊，出来喝碗粥暖暖身子吧……你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了……”
敲门声响起，房间内坐在电脑前面穿着厚厚衣服，戴着小丑面具的人影停止了操作，对着屏幕说道：“我妈让我去吃饭，大家稍等我一会儿！”
屏幕上全是各种污言秽语，全是对这个人的各种嘲讽与不屑，可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声说道：“好！骂得好！骂死这个畜生！”
“大家继续骂，我吃完饭回来，要看到一万条骂我的弹幕！”
说罢，他起身离开座位。
打开房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的双目紧闭，脸上满是皱纹，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在诉说着这个妇人的过去。
小丑面具摘下，露出来的不是人类的脑袋，反而是一团如同烂泥组成的漆黑球状物体，脑袋上只有一只独目。
这家伙居然是一只怪物！一只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妈，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你熬什么粥？你眼睛又不方便，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怪物嘴上嗔怪地说着，一边伸出被橡胶手套包裹的手，从老妇人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粥，也不管烫不烫，直接一饮而尽。
老妇人无奈地摇摇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往前看才对……”
怪物手一僵，旋即强颜欢笑道：“这是我应得的……”
“妈，您快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自己洗碗……”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然后步履蹒跚地离开。
等她走后，怪物独目微微收缩，猛地冲进一旁的卫生间，大口呕吐起来，将刚刚喝下去的粥吐得一干二净。
吐完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独目有些迷离。
他还是人类时，名字叫作张硕，出生在一个平平无奇却很幸福的家庭。
父母都很爱他，因此他的童年是完整的。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父母的宠爱，导致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在接触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之后，他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对金钱有了无限的向往，但他并没有什么一技之长。
在某次上网的时候，他接触到了网络水军这个行业，这个行业只要把良心丢到一边，来钱很快，于是他很快就迷恋上了这份工作。
一开始他是春风得意，心安理得地接收了许多不义之财，然而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接单时，他终于惹到了大麻烦。
一个山区支教的小姑娘，大学刚一毕业，放着优渥的待遇不去享受，一头就扎进了那个高山上的小学。
学校里面只有她一个教师，却有着100多名学生。
交通环境让这所学校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艰难，官方的拨款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有无数人劝这个姑娘离开这里，毕竟以她的能力，会有无数学校欢迎她去任教。
但这姑娘拒绝了，她坚持了几年，最后通过网络直播一炮而红，获得的利益被她用于改善学校。
就在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网络上突然出现了大批舆论，全都攻击这个姑娘，说她是用这些孩子来炒作自己……
张硕也是水军之一，原本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军，然而几年的水军生涯改变了他的性格，他在网络上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嘛，天下熙熙，皆为利兮。这些孩子们本来可以在官方的安排下走出大山，过上美好的生活。结果某些人为了自己，硬生生将孩子们拖在了大山里，大家懂的都懂嗷！”
这句话在当时的网络上引起了滔天巨浪，有心人们大肆利用这段话在网络上攻击那个坚强的姑娘，甚至有别有用心之人，将那姑娘的家人信息人肉出来，并且用尽一切不堪入目的词汇去侮辱那个姑娘的家人……
在这期间，有很多所谓的吃瓜群众加入其中……
那姑娘的家人不堪其扰，最后只能隐姓埋名，不知去了哪里。
至于那个被抛弃的姑娘……
她在进行了最后一场直播，并且将所有资金转入到学校的对公账户之后，从山顶一跃而下，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封遗书……
这场网暴持续了很长时间，张硕也成为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口中，敢于揭露世间黑暗的“英雄”。
他还因此风光了一段时间，可惜好景不长，几个月之后，官方查清事实真相，下场将事情说了清楚。
于是被网暴的就变成了张硕，以及他的家人。
老实了一辈子的张父受了这无妄之灾，在某天发现自家祖坟被人泼了粪水之后，悲愤交加之下，喝农药自尽了。
张母得知噩耗之后，整日以泪洗面，最终哭瞎了双眼……
至于张硕本人，十来年沉迷于网络的生涯，他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弱不禁风，在得知噩耗之后，一口气没有上来，死在了电脑桌前面……
再次醒过来时，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看着镜子中不成人形的自己，纵有千般后悔，也回不到那时了……
他想过自杀，但是一想起瞎了双眼的老母亲，他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对当初的自己恨之入骨，又因为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因此选择了穿上厚厚的衣服和手套，戴上小丑面具重新进入了网络世界，成为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借着这波黑漆漆的流量，他积累了一群粉丝基础，当然，都是骂他的那种。
网络直播获得的收益，他将其中很大一部分拿出来，隐姓埋名捐献给了那个位于高山上的学校，剩下的钱财，他全部用在了母亲的身上。
他试图挽回一切，可惜正如他母亲说的那样，过去的东西已经无法挽回……
张硕的独目恢复清醒，他打开水龙头，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然后戴上小丑面具，重新回到了电脑桌上。
“大家好，你们口中那个该死的家伙又回来了！”
“诶诶诶！不要着急，一个一个骂，骂太快了我看不过来了！”
“对对对，你们说的对，我是个人渣、畜生……”
“嘲讽你，我没有嘲讽你，我也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你别着急，慢慢骂，放心，我就在这里，着急伤身体……”
“我为什么还活着？”
张硕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死亡是在逃避，活着，才能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