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几天,朱然收到回复,如邢忠所料,妙玉拒绝了。但好消息是:妙玉答应与朱然见上一面,相信当中有邢岫烟的功劳,她说服了小尼姑。
路途不算远,但也不近。这天中午,三人找个牛车,邢忠当车夫,朱然和邢岫烟坐车上。他们俩人算是首次见面,感觉却不陌生。朱然主动挑起话题:“小姑娘,近来有没找薛二哥玩啊,扑扑蝶,放一下风筝的。”
邢忠心下吐槽:“这货什么都敢讲?”
邢岫烟又羞又恼,直瞪着他,斥道:“这是人讲的话么?你们番邦都是这样子讲话的么?”
朱然暗想:“我比你进化至少多三百年,我倒还成了番邦。”口里却说道:“你们就是虚伪,有什么感情,爱恨都不敢表达,天下间不知道错失了多少有情人。”
这是歪理,一时间也无法辩驳。
邢岫烟说:“总要些礼节礼仪约束的,要不人人如风尘女子,情情爱爱不离口,社会不乱套了吗?像什么样子?”
朱然好没气道:“你懂什么?这是两回事,风尘女子说情爱是职业需要,广而告之,像隔壁街胡屠户卖猪肉一样吆喝:今天猪肉大降价,五十文一斤,一百文三斤,买到当捡到。手快有,手慢走宝。”
前面车夫邢忠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岫烟涨红着脸,嗫嚅道:“留点口德,别作贱人家。”
朱然笑道:“是你想多了,刚才叫你找薛科是玩笑话,叫你去薛家是正经的,有事拜托。”
岫烟说:“什么事?”
“我结交一个老朋友,他原籍姑苏,是个富有士绅,有妻有女,家庭可谓不要太幸福了,女儿四岁那年元宵看社火花灯时因家奴看护不当而被拐子拐走,后来他家又遭失火,结局可谓家破人散…后来他认识了我,托付我照顾他女儿……”
“他去哪里了,他为何不自己……”岫烟问。
“多事,这个不是重点…”
“啊,你是说他女儿在薛家?”
“嗯,你悟性很高,要是男儿身,哪里还用看贾家脸色……她就是薛蟠买来的人,当时拐子货卖两家,薛蟠打死另一买主,为此薛蟠还了背官司逃跑入京,至今成为黑户。”
“你说的是丫头香菱,那你要怎么做,要我怎么做?”岫烟恍然。
“你先与薛姑娘交流沟通一下,直接说是我的意思,让她将香菱带在身边,善待香菱,否则……”
岫烟惊道:“你要怎么样……”联想到很多暴力场面,听父亲说过他有暴力的”优点“。
朱然淡淡地说:“薛姑娘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怎么做,况且我们的要求也不算高,很合情又合理。我们是斯文人,是讲道理的,素来先礼后兵……”
岫烟说:“那可以,明天我去找薛姑娘,不过我听说她大哥快要成亲了,对方是皇商夏家。”
朱然心想:“这夏金桂动作够快的了。”口里却轻淡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奇怪。”
“但是又听说不久之前,夏姑娘找过你,你们还谈了很久。”岫烟问。
“这个不能证明什么,她要我帮起卦算命,奈何我真不会,只能推托,你知道,她比较难缠,扯皮了一段时间。妙玉师太倒是会,我也推荐了。”朱然说。
“总之没那么简单!”岫烟说。邢忠也感觉有古怪。
朱然说:“夏姑娘父姓河,别名东狮,倘若过门,香菱跟着他们夫妇,活不过半年。”淡淡的语气却听邢氏父女背后发冷。怪不得他要出手干涉香菱的事。
邢岫烟向他保证转达,之后两人再不提这沉重话题。转说妙玉。妙玉师傅刚逝不久,但师傅临死前交待她,要她暂且不要返苏州,留在京城,会有机缘。朱然心里吐槽:“有什么时缘?还不是去贾府大观园,换个地方而已,换来几年平安而已,贾府被抄,她又何去何从,不提早适应外面的环境,出来不是更危险,可见她师傅道行并不高深,”心里不以为然,口里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妙玉所在庙宇位于一小山半腰处,可谓风景秀丽,一目千里。但在兵荒马乱年代,也会是治安黑点,未经历过如此遭遇的倒会觉得是诗情画意,像朱然这样历经沧桑的,自然有自己的看法。
妙玉出来招呼他们入内,邢忠则站外面守候。可能是先入为主的感观,朱然仿佛看见一个出家版的林黛玉,慢里期条地招呼朱然喝茶,心想不会是雨水,雪水吧?口里却不自觉地说出来:“这是雨水,还是雪水?”
妙玉心中一怵,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嗜好,会不会岫烟告诉他的,却见岫烟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知道岫烟没说。妙玉温言回复。
“听说妙玉姑娘的师傅去世不久,望多节哀,妙玉姑娘今后可有何打算?”朱然问。
“还没有,为何施主一定要请贫尼去做教书先生?”妙玉反问道。
朱然没有直接回答,说:“妙玉姑娘是不是接到贾府邀请,要入驻大观园?”
“是的,你怎么知道?”妙玉说。
“他们有提什么要求吗?”朱然问
“没有。”妙玉说
“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倘若将来有要求,到时你可能处于两难境地。”朱然说。
“你是来劝我不要去贾府,然后去你那里?”妙玉反问。
朱然朝岫烟挥挥手,岫烟悄悄退出客厅,到了外面。
“正常人确会这样想,但两者并无联系,回苏州很危险,那里可能有你惹不起的大人物,入国公府受屁护是正常路径,但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帮你?他们是你已故父亲的同僚?\\\"朱然问。
妙玉打断他:“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目的?我猜肯定不是为了请教书先生。”
朱然略为沉吟一会,说:“我说是一个和尚告诉我的,你信吗?你小时候不是给一个和尚劝出家,避过大难了吗?”
妙玉听了往事,脸色惨白,算是相信了,悲苦欲哭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来帮我的?为什么帮我?”
朱然平静地说:“你是邢岫烟的半师半友,我是她父亲的同僚,算是半个相识,刚好我不久前与王子腾打过交道,所以来帮你分析而已,将来的事我也说不准,现在朝中政斗正是杀红眼的时刻,双方也可说是多方斗得难分难解,胜负未分。贾家大姑娘当上贵妃不久,宫内外传话不方便,但是出家人有籍口,出入皇宫较方便......你父亲已故,你们两家,或者是你家和王家,王子腾的情谊还能维持多久?我恶意地猜测一下,会利用你,你会不知不觉地当了政斗棋子,反正你在他们眼里不值当什么,朝政斗争是很残酷的,暗涌层出,敌我难分,你懂的.....”
妙玉看来已相信了大半,差点伸手捉住他的手,问:“那我要怎么办?”
朱然略为思索,说:“可以进去大观园,但不能答应额外不合理的要求。”
妙玉沮丧说道:“拒绝推托不了怎么办?你不是来请我去做教书先生的吗?看来不是真心的,是来看我笑话的。”
朱然不厚道地笑了,看来这小尼姑果然是尘缘未了。说:“我的想法是你偶尔去一趟我那里教书,以显示你有外面倚仗,不怕他们赶出门。”
妙玉暗称一声“妙”,嗯了一下,现在看朱然顺眼多了。怪不得岫烟说他是奇人,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能白手创办那么大的商行,养有一大班手下。
朱然又说:“我估计,个人猜测,三五年间,王家贾家最终会政斗失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早作安排。”
妙玉呆呆地看着朱然,这个难道是癞头和尚的弟子,半个神仙,怪不得外面叫他朱半仙。
朱然被看得发麻,忙转话说:“这里储了多少雨水雪水,下次还是用泉水好点,泉水干净点。”
气氛一下子就从云端跌下地泥,妙玉嗔恼不已。
......
末了,妙玉很客气地送他出门。半路,邢忠还是忍不住问结果如何。朱然很认真地说,妙玉姑娘很忙,但还是会百忙之中抽时间去教书的。妙玉姑娘真是高风亮节,慈爱友善的姑娘。邢岫烟知道是胡扯,但谈成的结果会是真的。见妙玉最后的模样,应该是帮到她了,顿时又觉得他顺眼了许多,也没跟他杠,只觉得他是做好事不想留名。其实朱然主要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帮秦小妹找个先生,行侠仗义是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