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光打开大门,摆满绿植的天井率先映入眼帘,它被那红的花、绿的叶点缀得妙趣横生,我却感觉不到它们应有的生机勃勃,心里反涌上一股悲凉,或许是我因为想起了我和余昧在这里度过的那个夜晚——我就想,哪怕仙人坟真能复原,估计也早已是物是人非。
“不管我是穿越了,还是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你能不能再回来看看我?”我问她。
可惜那里没有人回答。
我们穿过天井,又绕过大厅——祠堂第一进和第二进之间也和我之前来时一样,用雕花木墙做了隔断,只在左右各留了一扇木门——进了左边那一排石屋。
“九叔,你挑一间住吧,反正还没正式营业呢,随便选!”王崇光豪气干云地拍拍胸脯,说道。
我径直走向余昧住的那间,推开门一看里面的布置亦和我们上次来时一样,我实在有点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一番洗漱后倒头就睡。
然而这天晚上我毫不意外地被一阵古怪的动静惊醒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毫不意外”来形容,大概我心里早有预感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
我认命地坐起身,想着先把灯开了,旋即我反应过来,我压根就没睡在床上,而是直愣愣躺在地板上,它不仅硌得慌还传来一阵一阵冷意,激得我一个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我本以为我是不小心掉到了床底下,仍旧摸索着去开灯,结果我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周围空空如也,我根本没法判断我究竟身处何处,好在最后我捡到了一个手电筒,我迫不及待地按亮了将目光一扫,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我倒也还待在原来的石屋里,只不过里面的东西全都不知所踪,包括原本被我反锁住的房门,偌大的门洞就这么敞开着,让我忍不住遐想会不会我一走出去就会“转角遇到爱”和某个人或者干脆不是人的存在面对面地来个亲密接触。
这份对未知的恐惧让我寒毛直竖,一时间我有点进退维谷,但权衡片刻之后我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看,因为刚刚那阵动静明显是从祠堂最里面那进的井边传来的。
然而刚一迈开脚步,我就意识到不对:“我这步子怎么这么小……”
再一看我手上的手电筒,它却大得离谱,我心里一阵恍然:“难怪一开灯我就感觉不对味,总觉得这屋子比原来的要大,感情不是这间石屋变大了,而是我变成了小孩。”
等会儿——
“在发小开的主题民宿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这不就是《迷失“仙人坟”》的剧情吗?”
难不成我真的穿越了,只不过是穿越到了游戏里?
我越发摸不着头脑,不过这种古怪的体验倒是将我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惧和不安稀释了一点,我小心翼翼摸到外面,见那里并没有蛰伏着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我快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既是回到了小时候,祠堂第一进和第二进之间的隔断自然也是没有了,我刚一钻出走廊,打斗声异常清晰地传了过来。
“好像是王崇光和王崇明……”我不敢开灯,灭了手电借着那边的灯光小心翼翼摸了过去。
两人正打得忘乎所以,我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但很快他们就分出了胜负,一个掐住另一个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前者脸上青筋暴起,被打翻在地的手电筒的光一映格外的狰狞,后者则直翻白眼,俨然已经有气出没气进了。
我本能地想冲上去将他们两个分开,可我的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下一秒我的大脑终于也反应了过来——这样的情形我竟是见过的,又或者眼前的一切本就是当年那段记忆的重现。
所以我一下认出了谁是谁:
因为喉咙被自己哥哥紧紧扼住,王崇明的挣扎由剧烈到迟缓,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另一边王崇光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因为呼吸过于急促胸膛剧烈地鼓动着,刚缓过来一口气,他就挣扎着站起身,拖着王崇明的尸体拼命往井里塞。
扑通一声,少年的身体迅速沉了下去,王崇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井口,脸上的神色渐渐由阴沉变为慌张,大概已经回过神他居然杀死了自己弟弟。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突然受到惊吓的小狗,先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扭头就跑,途中因为太过惊惶还被自己绊倒了好几次。
我却顾不得嘲笑他,因为我心里的那个声音也在嘶声催促:“逃!快逃!逃出去!”
可我的目光就像被粘住了一样,我紧紧盯着井口,完全不敢动弹。
“哗啦——”
“哗啦——”
过了很久,若有若无的水声才随着记忆的复苏在晦暗的手电光中飘荡开。随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我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总感觉下一秒井底会爬出来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然而那只是一只手,一只普通的、少年的手。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王崇明一点一点爬上井口,费了这么大劲他的心口却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早就是一具死尸。
他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水花,捡起地上什么东西端详了片刻,我一眼认了出来,那居然是谒灵符。
“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两个就已经接触过谒灵符了。”
我正恍然,突然他目光一转,我们毫无预兆地打了个照面,那一刻记忆和眼前的景象彻底重叠了在一起,我一下想了起来,这个荒唐得如同梦境的场景我确实曾亲眼所见,只不过我的大脑因为太过恐惧选择了忘却。
眼见他就要朝我走来,我的心脏就像要炸开一样一阵狂跳,下一秒我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我才意识到我刚刚是做了一个梦,只是梦里的内容并不完全是我大脑杜撰的。
事实上,当年我的记忆也是在这里断了片,回去后我连着烧了几天顺势就把之前发生的也忘了,有时候偶尔会想起一些片段,我也只当自己吓出了幻觉,完全不敢去细想。
现在看来当年王崇光的确错手杀死了王崇明,偏偏王崇明死而复生又活了过来——我的潜意识似乎更恐惧后者,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对王崇明敬而远之,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能亡者归来。
“该不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符主了吧?”又或者仙人坟底下还藏着什么秘密,那才是他复活的关键?
说实话我其实更倾向于后一种答案,试想如果他是符主,为什么后来谒灵符会成为无主之物最后认了冯霁为主?
最重要的是现在王崇光也复活了,总不至于他们两个都是符主吧?
“看来我还是得再下去看看,说不定我眼下的经历就和底下的秘密有关。”心动不如行动,我果断翻出手电再次出了门。
此时正值午夜,除了我整个仙人坟空无一人,这份寂静不知不觉在我心里激起一股冷意,我裹了裹外套终于下定决心朝离左边那扇木门走去。
上面挂着锁但没有锁死,我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把锁取下,然后试探性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或是因为不常打开,门板吱呀一声响,回荡在这寂夜里格外的刺耳,搞得我心里也一阵刺挠,心跳扑通扑通快了几拍。
亏得门后没有传来什么不该有的动静,不然我肯定忍不住打退堂鼓,但就是眼前那一排排摆放得密密麻麻的寿棺,带来的视觉冲击也不小,所以真不怪我小时候总是会被它们吓一跳。
我一边感慨一边从门缝挤了进去,绕过二进和三进的棺木径直摸到了最里面的四进。
不大不小的井口仍静静地躺在那里,恰如一只黑洞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