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在之后他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家里,白术站在床前,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担忧。
因为醒来的时候就是九岁,而他的脑海里还有那段记忆,便开始怀疑人生了。可白术看到他醒了,却说他是因为失足坠下了山崖所以昏迷了,医者说可能会有一些记忆错乱。
听到这话,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是啊,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时间线被修改的事情,或者说,是被修正的。具体原因,或许是他比较特别?当然也可能是什么别的。
潘塔罗涅沉默着。
当时发现时间线被修改之后,他其实是想救过佩露薇利的,所以才送白术去了须弥求学,所以才费劲心力赚钱。
当时他想的是——【既然没人愿意赎她,我赎就是了。】
但是很奇怪的是,时间线修正之后,潘塔罗涅再也没有见过那群人,也没见过佩露薇利。
这一切就仿佛那群人就是个幻境。不存在于现实,只存在于梦境。
潘塔罗涅也曾如此怀疑着那段记忆的真假。
但在这条时间线上,他没有帮母亲了解掉生命,而是费尽心力吊住了母亲的命整整三年。因而,九岁的他早生华发。
似乎这才是故事的正确发展路线。可偏偏,在潘塔罗涅的记忆里——母亲是他亲手送走的。那个温柔的女子死在了白术出生的那年。
潘塔罗涅六岁那年,母亲痛不欲生的跟他说了诅咒的重要,然后一脸悲伤的摸着他的手。在半晌之后,她突然和他说想要吃个苹果。
白昊说过,他母亲的胃不好,所以白毓平时吃苹果都是要削皮的。
这自然的,一心为母亲的潘塔罗涅自然是没有多想。拿了刀,削了苹果,刚准备将苹果递出去,就见母亲握着自己的手,将刀子捅进了小腹。
一瞬间的怔愣。
那是潘塔罗涅第一次见到那种红,带着些许温热、刺目的、代表生命的红,扎眼无比的红。
那个印象中温柔的女人颤抖着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明明还是同往常一般温柔,却又那么的狠心。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如此的说道:
【小止啊……娘和你说过,娘是【日墓】一组的,对叭。但是啊,有一件事,你爹知道,但娘没告诉你,也不敢告诉你的是……离开【日墓之地】的【日墓】族人,是不可以自杀的,但是也不会安详的死亡。他们会痛不欲生,绝望的如同失去水的鱼儿一般,五脏六腑内的空气被抽空,最后窒息死去……】
【而唯一能安详故去的方法,只能是由至亲之人赠与的死亡。】
她的那双银白的眼睛正在快速的泛起金色,可声音仍是那般温柔,连神情也是。
哪怕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她也不曾将手拿离白止握着匕首的手。
【小止,娘很感谢你。只是,娘没有办法在陪小止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娘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日墓】的大祭司没有一个是能活过二十五的。可我活过了,我活了三十年。别苦着脸,你要为娘高兴呀~你和你的父亲,是我的英雄。将我带出日落的英雄。】
金色的眼瞳染上有些扎眼的赤红,却弯如月牙,眼含笑意,浅浅笑着的人没有停的开口道:
【“……小止儿,你娘我啊,在花神诞日出嫁,在这天离去……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为小草王跳上一曲了……如果有机会,娘能请你帮我完成遗愿吗……?好啦,我呢,要去找你爹啦。不要哭哦,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娘相信你可以的,对嘛……娘亲,对不起你……”】
她断了气,那双赤金色眼瞳和平时倒映着晚霞的眼一样,好似只是将晚霞存入了眼中一般。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的手也缓缓滑了下来。
潘塔罗涅连忙松开手去抓那只垂下来的手,却只感觉到那渐渐冰凉的温度。
小小的弟弟还在另一张床上睡着,很安静,仿佛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活人一般。
死寂一瞬间在屋子里回荡开来。
那双眼睛再也不会亮起,再也不会有温柔的声音喊他“小止儿”,也再也不会有人护着他了。
那颗银色的星辰化作赤金色的流星划向了目不可及的星海尽头。
这就是他印象里,关于母亲的真相了。
他不是没有恨过白术的出生,毕竟如果不是弟弟,他的母亲可能还可以再多活一个五年,他的父亲也或许不会再入层岩深渊。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那是他的弟弟,他唯一的家人了。他承认自己冷血,但也绝不是能因为一个定局就让他弟弟去死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说了要他照顾好白术。
想到这,潘塔罗涅叹了口气。脑后的疤一直都在,时刻提醒着他,他是特殊的,他是“罪人”。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时间线会修正,但在碰见赞文斐,在听到那个消息时,他知道了原因。
这段被保留的记忆,就是【世界线收束】的结果——那段被他命名为【童时】的记忆。这也奠定了他未来必然会加入愚人众。那纯粹的人性之恶,他体验过。但他不打算撑伞,他要把这把伞撕破,然后自己打一把伞,只撑自己的伞。
至于他曾在夜谈会上所说的“为了更自由的挣钱”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原因罢了。一切的原因都只因为这个念想和他不同常人的天性。
很小的时候,潘塔罗涅就意识到自己与常人有些不同,他很喜欢金灿灿的东西。换俗气的句话说,他很喜欢钱。
这个天性本来并不明显的,直到潘塔罗涅被查出心脏的问题,家里的经济开始有些紧张之后,开始逐渐明显。
一开始,他只是爱钱,因为钱可以给他安心美好的生活。后来他赋予了白毓死亡,见证了人性之恶。
时间重置回来的那一天,他意识到了,不能只爱钱,或许,还得要那权。
之后的一切都在悄声中开始转变,他有了钱,也有了些许的权利。虽然并不多,但却令潘塔罗涅心生贪念。
他确信,自己喜欢钱,喜欢带来的财富,喜欢由财富带来的地位,更喜欢那由地位带来的权利。
只要有钱,就会有权。
这很显然是一个不等式。毕竟再有钱的人,也不一定有权,但有权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钱。
不过,对于潘塔罗涅来说,这就是个等式。
有钱就会有权。代价是人命又如何,是他自己又如何。
总的来说,他失去了良心,他没有良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怎么说也是被普契涅拉称为“最强资本家”的人。潘塔罗涅当年到了至冬开始发展,基本上所有的至冬资本家都在他手里栽倒过。
所有与他博弈过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只留下一个词:
“冷血。”
剥削,压榨,贩卖,收购。
这用来形容资本家的四个词在潘塔罗涅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白毓带给他的温柔,是潘塔罗涅最常用的面具。但也或许也是因为亲手杀了母亲的原因,他总将那个遗愿铭刻于心,等着有天完成,又因为日渐减少的睡眠时间和日渐增多的工作,都使得他的心疾渐渐加重。
潘塔罗涅是资本家。他压榨员工,但却不止压榨员工,他更压榨自己。这是至冬的政治制度带给他的微弱变化。
他从来都清楚自己想要的。
他要的,是那足以颠覆世界的权。
由金钱堆砌,建于众生之上,可以颠覆整个提瓦特经济的权。
他要提瓦特的经济钟摆,因他而停!
而这,才是他真正决定加入愚人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