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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将金兀术,奉我军主帅巫大人之命,特来见燕国秦王。”

王诩寻声瞧过去,入帐之人一身黑裘皮,内衬甲胄,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倒是英武粗放。

只是不太懂或者不想懂规矩,进了帐就往那里一站,也不拱手作揖,有意无意想给燕军上下一个下马威。

王诩收回视线,手上动作不停,缓缓点燃了香炉中的几支香,檀香自鹤嘴铜炉升起,一时间帐内烟雾袅袅,颇为雅致。

“既见本王为何不拜?”坐在主座上扮演王诩的白也呵斥道,“难道巫湖手下之人都如同你这般没规矩?”

燕军在座的将官们也在注视着金兀术,面带怒容,仿佛随时拔剑而起。

这种无形的压力是自然巨大的,不过金兀术早有对策,只听他淡淡言道:“巫大人早有言明,我大凉向来礼待、敬重旗鼓相当的对手,但是阁下身为主将不良于行,燕军更是被我军团团围困,有何资格受我一礼?”

“是吗?”白也冷笑一声,“本王不良于行?”

“那你可看好了!”

只见白也在金兀术震惊的目光下缓缓站起,一直走到了后者眼前,同时其浑身修为澎湃涌动,逍遥境的威压直扑金兀术。

正待双方僵持之际,帐外响起声音来。

“殿下,这是刚割下来的人头。”

天狼和常生掐着火候,听见帐内动静差不多了,随即捧着折藤还有副官人头的托盘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此战凉国领兵主将的人头,特此呈上,请殿下阅。”

天狼和常生一左一右,单膝跪地后将托盘举过头顶。

金兀术闻言,艰难地偏过头去,看着两颗死相凄惨的头颅瞪着眼睛,心里忍不住一颤。

他自然是认得折藤的,更知道后者是奉巫湖的命令前来追击燕军,却不曾想交代在了这里。

与此同时,金兀术还闻见了血的腥气,抽了抽鼻子后,他这才发现那两个捧托盘的燕军将领满身血污,煞气逼人,正在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刹那间,一股凉气从金兀术的脚底板直升天灵盖。

“尔等对我军自以为尽在掌握,实则哪有半分了解?”

“凉使,你认为呢?”

白也的声音适时传来,吹得金兀术汗毛倒立,只见他大袖微动,名剑太白立刻直抵后者咽喉,令其冷汗直流。

金兀术咬了咬牙,形势比人强,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弯径直跪在了地上。

“凉国使臣金兀术,拜见燕国秦王。”

白也见效果达到,于是缓缓坐回主位,他瞥了眼跪倒在地的金兀术,随即嗤笑道:“位卑而言妄,无礼且狂狷,来使何故作此前倨后恭之态,令人耻笑?”

此言一出,左右两侧端坐的燕军将校们顿时哈哈大笑,一时间帐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天狼,常生,来给这位凉国来使再重新详细地介绍一下刚刚的战报。”白也笑着吩咐道。

“此战,我军阵斩凉国宵小七千余人,其中还包括两名校尉,以及一千余凉国灵兽。”天狼笑嘻嘻地说道,露出一口白牙来。

“听到这里,不知凉使作何想?”白也接过话茬继续添上一把火,他笑吟吟地问向一旁连座都没混上的金兀术,“或者说若是你们的巫大人见到这一幕,他该怎么想?”

都说战场是政治的延续,金兀术先前的傲气正来自于此,一切都是因为凉军势大压制住了燕军。

现在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他的傲气却被现实击溃了,凉军新败,人头在自己眼前,做不得假。

金兀术记得巫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更别想得到。

这样一来,先前他在军中与巫湖商议好的条件只好重新变换,巫湖提前准备好的亲笔信他更是没脸拿出来。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一时间,金兀术脸上发烫,讷讷无言。

“凉使,本王耐心有限,这样吧,你只需要把巫湖的条件重复说一遍,本王酌情考虑,至于其余的,也轮不到你做主。”白也的语气变了,变得有些不耐烦。

“巫大人的意思是,夜白衣在他手里,需要给他三件天阶重宝来换,同时他敬重秦王您的年少有为、胆略过人,所以在交还夜白衣之前,他想您亲自点出五千甲士,他将以同等人数与您在今夜拂晓与他来一场主将间的对战。”金兀术一边在脑海中组织语言,一边缓缓说道。

“巫大人承诺,无论输赢,夜白衣都会被释放,而且巫大人还说,如果你们能够击败他,他可以放你们一马。”

话说到这里,金兀术微微拱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秦王不用担心这些话的真假,巫大人会在阵前立下天道誓言,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

“天阶重宝断不可能,不过这会战...”

白也一口回绝了前面的交换条件,开玩笑,我军不曾大捷时你提这个条件我理解,毕竟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军如今阵斩你们七千人还敢提这个条件,那我军不是白大捷了?

再者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阶重宝只是添头,巫湖真正的杀招摆在后边,他要和王诩来一场“决战”。

白也不想让王诩以身犯险,但夜白衣不能不救,而且金兀术特意选择燕军将校全在这里时说出条件,也有一层借势的成分在里头。

如果王诩连替他卖命的夜白衣都不救,那么谁还能再为王诩死战呢?

可是白也清楚,如果王诩同意这个条件,巫湖一定会拼尽全力在战场上留下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将王诩或俘虏,或杀死。

这个条件,他会答应吗?

白也带着疑问偏过头看向一旁若无其事专心摆弄香炉的王诩,不仅仅是他,燕军上下的多少双眼睛也都或多或少地往王诩这边瞧着。

同为军伍中人,他们很忐忑。

他们很担心王诩拒绝巫湖的条件抛下夜白衣不管,因为这意味着当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们也会被当成棋子被牺牲掉。

一切胡思乱想,被后者轻轻地一声咳嗽所终结。

这一声咳嗽,咳嗽到了燕军将校的心坎里,他们都很高兴,看来秦王殿下并非说说而已,真到危难之际,是一定不会抛弃他们这些人。

救夜白衣何尝不是在救他们自己呢?

至于拂晓之战,唯有替秦王效死而已,断不会令殿下身陷险地,他们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会战,我们应下了。”

白也见王诩同意也是松了口气,但他的心里却替王诩纠结起来,只是眼下不适合二人交流,只得作罢。

“巫湖若是同意了本王的条件,他需在你回去后朝天放一支响箭,届时待到今夜拂晓,本王将亲率五千将士赴约,与他决一死战。”

“好,我会如实告诉巫大人的。”

金兀术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心里松了口气,总算从这个鬼地方撤出来了,刚才的压迫感太足了。

待到金兀术走后,白也拉过一旁极为淡然的王诩,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还这么淡然,这事到底该怎么收场?”

“夜白衣一定得救。”王诩定下了基调,“无论巫湖开出什么条件,我都得考虑。”

“救是肯定得救,但是...”白也也知道得救,但是巫湖此举明显设有圈套。

“巫湖明显是算准了我军兵力还剩下五千,只是他需要回援皇城,没时间与我缠斗,故而准备一网打尽。”王诩冷笑一声,“而且我怀疑他已经接到了张煌徐阳的战报,知道徐来援军最迟明天就会赶到,所以才会主动逼我今夜拂晓接战。”

“君子不立危墙,知道是圈套你还去。”白也有些不理解。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想见见这位能和铁帅相持几十年的老狐狸会在阵前玩出什么花样。”王诩说道,“这也是对我的磨练。”

“要不我替你去吧?”白也担心道,“你行动不便也无法上马杀敌,要是万一被擒住了怎么办?”

“我无法上马杀敌,这个消息你确定吗?”王诩的语气中意味莫名,隐隐透着一股兴奋。

“包子,出来吧。”

随着轮椅被撤走,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白也眼前,上面坐着的人正是王诩,他坐在马上十分稳当,根本看不出双腿的问题。

“你好。”在心中山河养神许久的麒麟大人被王诩放出来心情大好,他打着响鼻,主动跟白也打招呼。

“呃...你好。”白也愕然。

“你看,即使是你也不知道我的底牌有多少,不是吗?”王诩狡黠一笑,“连你都不知道,巫湖就更无从猜起了。”

“我建议某人还是不要操心那么多,等约定护卫我的时间一到,直接潇洒地去云游四方不好吗?”

望着颇为神骏的包子,白也抿了抿嘴,幽幽说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猜。”王诩哈哈笑道。

不多时,大营外听得一声响箭,破风之声直入云天。

显然,巫湖爽快地同意了王诩的要求。

此夜拂晓,不见不散。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