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麒灵从层层悬挂着的毛毡中穿行而过。
掀开最后一层毛毡,
一个佝偻的人影正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袍。
旁边的地上铺着一张毛毡,上面躺着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
娃娃脸双眼紧闭,两颊染着病态的深红,一看就是生病昏睡的模样。
“坐吧。”
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没有回头,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张麒灵绕过娃娃脸,走到老人对面,隔着矮桌坐下。
“杪秋多悲风,胜子望白头。”
老人瘦如枯树枝的手里捧着一碗酥油茶,松垂的眼皮半阖着。
张麒灵听了他的诗,没说话,只是抬手将面前矮桌上的茶碗端了起来。
【墨邪,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小小黑看着下方对坐无语的两人,好奇心又憋不住了。
“这老伙计在做自我介绍,顺便卖个可怜。”
墨邪正躺在一条挂毛毡的绳子上,仰面枕着手臂打瞌睡,声音懒懒的:
“‘杪秋多悲风’这一句,出自乔世宁的《行役》。
‘行役’的意思,就是‘因服兵役,劳役,或因公务而出外跋涉’。
这老伙计用这句诗,有两个意思。
一是想说,他在康巴落当土司,不是自己闲的没事儿干,而是因为家族的指派,
或者是因为做错了事,被流放到这里来。
二呢,意思是他的名字是‘杪’。
明年秋天的时候,他就活到头了。
‘胜子望白头’是他自己的感慨。
意思是,他身为张家‘胜’字辈的子孙,临死之前却不能回到自己的本家,只能遥遥相望。
白头,一是指他的头发白了。
二是指‘白头山’,也就是长白山,张家老宅所在……”
墨邪说着打了个哈欠,才继续道:
“综上所述。
这老伙计叫张胜杪(miǎo),按张家辈分,应该是清朝中期出生的。
我估摸着,他今年应该有个160岁左右。”
小小黑一开始听着,还觉得墨邪肚子里有点儿墨水,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对张家族内的情况这么了解?】
“哦。”
墨邪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回答道:
“我之前去老张家的祖坟拿了点儿东西,从一些人的墓志铭上了解到的。”
【……】
小小黑一点都不想知道,墨邪为啥要去张家祖坟拿东西。
是因为别的古墓没有挑战性了,所以要去危机重重的张家古楼找刺激吗?
【那张胜杪做完自我介绍,宿主为什么没反应呢?】
“怎么没反应?”
墨邪抬了抬下巴:
“那不是把茶碗端起来了么~”
【这算什么反应啊?宿主该不会是没听懂吧?】
小小黑说完,马上自我否定。
【不可能,宿主是张家族长,你都能听出来,宿主不可能听不出来!】
“呵!”
墨邪笑了笑,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
“哑巴可是失忆的老手,有个一二十年就会格盘一次。
有的时候因为外界刺激,会失忆的更加频繁。
他们张家的事儿,他还没我记得的多。”
【还有我在呢!】
小小黑不服气:
【我有宿主的全部资料,他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他!】
“哦,你牛逼。”
墨邪敷衍的给它比了个赞。
【咳……那宿主到底为什么不说话,只端茶碗啊?】
“唉……”
墨邪心累的叹了口气。
连着干了2天的体力活,他就想躺下来安静地眯那么一小会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发丘指,目前在张家人的概念里,还是独属于张家的标志。
哑巴把手指头亮出来,意思就是: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的名字你没必要知道。
都是一家人,我会替你向族里问问,能不能让你在死之前落叶归根。
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小小黑有点儿心虚,最了解宿主的应该是它这个系统。
但很明显,它大大的失职了。
见墨邪没有嘲笑它,小小黑悻悻的把注意力放到下方两人的谈话中。
张胜杪在看到张麒灵的手指之后,
终于把满是皱褶的眼皮掀了起来,浑浊的目光看向张麒灵的脸。
张麒灵垂眸喝着酥油茶,不做理会。
“你长得很像今年的祭品。”
张胜杪开口道。
“但那个祭品已经不见了。”
墨邪的耳朵动了动。
张麒灵却像听不懂汉语一样,抬头给了张胜杪一个疑惑的眼神。
“阎王骑尸。”
张胜杪抬起手,颤颤巍巍指向毛毡上的图案。
“康巴落族,每10年会向雪山里的阎魔献祭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
毛毡的图案色彩鲜艳,手法大胆粗犷。
上面描绘着一个浑身赤裸,四肢着地,用膝肘爬行的长发女尸,
而骑在女尸背上的,是挥舞着许多只手臂的阎王。
但奇怪的是,这副画中的女尸造型,看起来比青面獠牙的阎王更加突出。
让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会直接将目光落在女尸的身上。
“嗯?”
张麒灵在回神的时候,目光不经意一扫,
发现旁边娃娃脸身下躺着的毛毡,有些不对劲。
他站起身来,走到娃娃脸身边,
伸手将昏睡的娃娃脸扶坐起来,仔细打量他身下毛毡的图案。
看着看着,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阴沉下来,
眉头越皱越紧。
“哑巴咋了?”
墨邪注意到了张麒灵的不对劲。
【不知道,看到这块毛毡,宿主的脸色就不对了。】
小小黑拍了几张毛毡的照片,给墨邪看。
“哦豁!”
墨邪挑了挑眉:
“这是‘女阎王骑男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