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卮秋躺在急诊室床上接受医生和护士的清理包扎,不叫不喊的,只有消毒棒擦拭那双手的时候,他发抖了。
他的眉头紧紧拧着,于珵看得心疼,恨不得替他受这份罪。
万幸江卮秋除了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否则于珵恐怕会冲到那个人跟前对其痛下杀手。
包扎好,于珵仍放心不下,硬是争取了留院观察一天。
单人病房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卫生间的排风扇在响。
干瘦的男人躺在一米宽的病床上仍空出了许多,病房的顶灯很刺眼,那秀气的眉头都因此皱了皱。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呆的,静静的,胸腔轻微的起伏证明他是活的。
于珵坐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
这双手最为好看的,只是现在包着层层纱布,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包得不能屈伸。
于珵不敢有太多的举动,生怕会弄疼他。
“要不要和苏昇说一声?”
于珵开口也有些艰难,鼻间有股子酸劲,可能一不小心就要哽咽了。
卮秋没有亲人,除了自己,最亲近的就是苏昇一家了。出了这样的事,理应让他们知晓的。
只是,卮秋是个闷的……
江卮秋闭了闭眼,头轻轻动了动。
不要。
“好,那我陪着你。”于珵嘴角扯了扯,露出难看的笑。
果然不错,他不愿意让他们担心,又或者不想对那些人强颜欢笑。
于珵没有再说这事。
江卮秋仍盯着天花板不做声,仿佛魔怔了般。可那原以为已经哭干了的眼泪,又从眼角滑下来了。
下颌的伤被包了厚厚的纱,像个双下巴似的,不用看也知道很难看......
为什么会变这个样,他想不通。想不通,他明明已经努力避开人群生活了,但还是被麻烦找上了。
是上辈子作的孽还没有抵消吗?
为什么好不容易遇到良人又要叫他去死......
江卮秋的情绪变化很明显,刚刚包扎好的手被他一用力又渗出血来。
于珵眉头紧锁,按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卮秋,乖,别用力,”
“放松,手出血了。”
于珵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哄道。
他不知道江卮秋在想什么,只能一声一声唤他姓名,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没有下次了......”
不能再有下次了。
江卮秋咬咬牙,听着于珵温柔的声音只觉得难过。
恨极了。
恨极了自己。与其这样窝囊的活着倒不如早死了干净……
“你一定要好好的。”于珵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内心,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心中翻涌的浪突然缓了下来,江卮秋松了力气。
坐在病房里陪了好久,等江卮秋情绪稳定下来后,于珵才让艾琳过来。
因为江卮秋受伤不能到场,警局派人来医院做了笔录。
交代艾琳照顾好江卮秋,于珵跟着走了一趟。
等事情都处理了,于珵又赶紧赶回医院。
“他怎么样?”于珵问坐在病房外的人。
艾琳起身走到门口透过小窗看里面的人,“你走后没多久他就睡着了,现在还没醒。”
“你去吃饭吧,等会儿帮我买份粥回来。”于珵吩咐完开门进去。
艾琳看眼男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归于老师对他们老板的影响真的很大,才几个小时人好像就沧桑了许多。
艾琳把门关好,然后老实跑腿买饭去。
床上的人安静睡着,脖子上淤痕还是很明显,更明显的是下巴下厚厚的纱布。
于珵怅然,在他身边坐下。
江卮秋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于珵凑近才发现他的眼角有些湿润,躺着的人眼皮动了动,眼泪就从眼角滑落了。
泪珠砸到素白的枕头上,晕出一小块痕迹。也在于珵心上熨了一块痕迹。
疼惜地俯身吻掉那泪痕,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细语道:“是我。”
江卮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头发都汗湿了。
江卮秋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睁眼,涣散的目光直视空白的天花板。
于珵离开的两个多小时里,他做了一场梦。
梦里,男人用酒瓶砸在房东张姨身上,女人逃跑尖叫,满屋都回荡着尖锐刺耳的声音,被恶魔追赶到卧室又逃到客厅,最终她被人面朝下的按在沙发上,窒息昏迷……男人怕她没死绝,慌忙找了根丝巾将她的脖子捆住,膝盖顶着她的后背把丝带抽紧,直至女人的脖子出现一圈刺目的痕。
他把女人拖到儿子的卧室里,塞进那个整齐干净的柜子里。
世界平静下来,江卮秋以为自己要醒了,睁开眼却是漆黑一片。突然听见脚步声,他的眼前出现一道光,他来不及看清人就听见一个女人问:“卮秋,你怎么在这?”他努力看清对方,只见穿着修身碎花裙的房东张姨在打量他,突然她尖叫起来——
一些画面猛地涌出:他被殴打,他被人勒死,他被人塞进衣柜里!
窒息的感觉让他不停挣扎,
然后惊醒。
他余魂未定,还没从噩梦中完全醒过来就听见了于珵的声音。
把目光移到于珵脸上,头有点晕。
只得再次把眼睛闭上。
发现他的异样,于珵猛地起身,紧张地就要往外跑:“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江卮秋忍着不适,抬手拦住他。
表情有些挣扎,额头上又冒出了一些汗。
“别动,”于珵只好再次坐下,用手抹掉他额上的汗,没敢碰他的手免得再次牵扯伤口,只问他:“还疼吗?”
江卮秋睁开眼睛眨了一下,湿漉漉的双眸在回答他——很疼。
脖子上的伤疼得他不敢咽口水,他也不想说话只能这么回答于珵了。
于珵接收到他的回应后眉头紧锁,没再说话。
江卮秋察觉于珵的情绪低落,知道他的在为自己担心,江卮秋抬起手,想抱抱他。
于珵微微一怔。
他的情绪好些了。于珵松了一口气。
怕碰到他的伤口,轻轻把他的手放回原处,主动的、小心翼翼的俯身抱他。
“对不起。”于珵向他道歉,自己应该强硬一点的。
如果不是被人爽约了没办法正常开会的话,他便不能提前结束,也就不能在回公司的路上拐过来接人,也就是他有可能会失去江卮秋。
想起来一阵后怕,于珵眼眶也湿了。
江卮秋当时一定害怕极了,一定在想他为什么还不来救自己——
“对不起。”
于珵贴住他的唇瓣,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唇上。
于珵知道亲吻不能赎罪,但他就是想亲亲他。
他很怕自己的梦变成真的。那种明明已经抓住了又要失去的窒息感,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江卮秋看于珵这般自责,委屈瞬间又从心里生出,“于珵……呜——”
江卮秋情绪有些激动,伤口疼得他没办法把话说清楚。
他想说,还好你来了。
不然他真的会死的。
不管十八岁那年,还是今天,江卮秋没有于珵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