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反转式操作,惊呆了很多人。包括始作俑者的弗朗茨,都怀疑自己的感观是不是出了问题。
幸好多年的皇帝生涯,弗朗茨已经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心,很快就缓了过来。
“腓特烈,看了这些案卷,你明白了什么?”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弗朗茨没有放过这次经典案例,第一时间拿来锻炼儿子。
反正只要他自己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是巧合,外界只会认为皇帝的手段高明。
还没有从震撼中反应过来的腓特烈,被弗朗茨的问话给弄糊涂了。
“明白了什么?”
皇帝的手段高明?
不对!
这是臣子们心中的答案,拍马屁用的。腓特烈不认为父亲的问话,就是为了听他拍马屁。
奥地利政府吏治问题严重?
也不对!
腐败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问题,无论是横向对比欧洲各国,还是纵向对比历史上的王朝,奥地利现在的吏治都算是好的。
虽然官僚一样在捞钱,可是他们知道注意吃相了。
贪腐的手段已经进化到了权钱交易,没有侵吞政府公款,没有私自加征税收,这就是一种进步。
对统治者来说,只要下面的人能够按时完成交代的任务,没有野心勃勃想造反,没有搞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那就可以接受。
杜绝腐败,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实现。要不然,就等人类进化到更高的层次,不在追求物质了。
……
这个问题太广泛了,一时间腓特烈脑海涌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答案,然后又被自己给否定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迎着弗朗茨那鼓励的目光,腓特烈不确定的回答道:“人都是利己的,他们只是选择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弗朗茨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错,人都是利己的。这一点对大多数人适用,剩下的都是圣人。
为君之道,我们只能用统治普通人的办法管理国家,不能去赌那小概率的圣人。
维特斯等人只是芸芸众生的代表,他们同样贪婪,只不过在贪婪的同时,他们还保持了一个清醒的头脑。
腓特烈,假如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现在你准备怎么处理?”
略加思索过后,腓特烈坚定的回答道:“推波助澜,借机进行对官僚集团进行一场大清洗,把这些蛀虫一网打尽。”
弗朗茨追问道:“然后呢?”
腓特烈沉默了,他非常清楚对官场进行一次大清洗容易,可是清洗过后腐败还是会滋生,不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要知道奥地利的反腐力度已经非常强大了,为了打击腐败,法律都允许官员收钱不办事。
简单的来说,官员收钱不办事就不算犯罪。只要三天内向主管部门报备,这些钱就可以变成合法收入。
报备过后,官员可以心安理得的发财了,拿钱行贿的人就完蛋了。
反之亦然,行贿者也可以举报官员,举报了就可以免责。
受此影响,除了刚开始实施的时候,有一帮行贿的家伙被坑了进去外,后面大家的信任度就没了。
甚至,民间都流传出了“不是生死之交,不收钱”的段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道法令,也是推动暗地里权钱交易兴起的源动力。
在现有的生产力之下,想要监管这种影藏在暗地里的权钱交易,实在是太难了。
某些藏得深的,就算是发现了,都找不到证据。
大部分利益输送,都经过了多次的周转,当事人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利益往来。
如果不是维特斯等人,从利益链内部揭开了盖子,政府就算想要去查,也很难查出名堂来。
即便是现在,明知道涉案的官员多达万人,还是有很多人可以漏网。
只要之前做得够隐蔽,没有直接露过面,包括利益输送也是中间人进行的,这个时候舍弃掉相关的产业不要,就找不到他们利益输送的证据。
现金时代,连银行转账记录都没有。最简单的洗钱方法,直接收没有标记的金条,挖个坑给埋了,过些年挖出来那就是祖产。
如果不是这次曝光了出来,腓特烈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神操作。然而,这还是比较原始的。
更高层次的,比如说:官员的白手套投资股市,过个十天半个月就翻倍了。
又比如说:随便从家里拿点儿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好吧,古董的问题就不说了,老牌贵族家里真的不缺。
这玩意儿也不算造假,人家老祖宗牛逼,只要年代够了,就可以说是老祖宗亲自用过的,马上身价倍增。
就算是老祖宗不牛逼,牛逼的亲戚总有吧,那个谁谁谁送的。反正都是一个油头,只要有人出钱就行了。
购买者想要求人的资本家自己,通常都是我今天帮你掏钱,明天你又帮他掏钱,后天他再帮我掏钱。
反正买家和卖家之间,绝对扯不上任何利益交集。就连这些互相配合的资本家,明面上都不认识,也没有任何贸易往来。
这还不算完,就连出面卖货的都不是官员自己,一般都是注册的合法公司。
出了问题,舍弃这些产业就是了。这年头又没有联网,很多企业都挂在死人名下的。
死人不会开口,政府就算是要追责,也不能去找上帝要人,大不了被政府当无主产业没收。
实际上,也没啥好没收的。大部分这类公司都没有价值,除了几个啥也不知道的员工,公司的盈利全靠利益输送。
……
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儿子,弗朗茨选择了耐心等待,他知道这个问题太为难人了。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做了很多年皇帝过后,才想明白的。
不过身在皇室,这些问题就必须要想明白。只有把问题看透彻了,才能够从中选择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实施。
没错,不是解决问题。负责解决问题是大臣们的工作,皇帝只要引导就行了,冲锋陷阵的事情必须要交给手下人。
一会儿功夫后,腓特烈才缓缓说道:“父亲,你的意思是明知道规则有问题,也必须要按照规则行事么?”
弗朗茨摇了摇头:“这不是规则的问题,事实上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完美的规则,真正考验人的是应变能力。
在遵守规则的同时,也要利用规则替我们服务,而不是成为规则下的奴隶。
要时刻记住,我们是规则制定者,同样也是规则维护者。
除非是真的需要,不然最好不要轻易尝试改变游戏规则,因为在改变规则之前,你先要承担规则的反噬。”
没办法,弗朗茨要培养的是守成之君。思维太过活跃、雄心壮志,都不是守成之君应该具备的品质。
相对而言,保守一点儿才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奥地利的体量这么大,积攒的家底又这么雄厚,容错率已经非常高了。
只要后面的君主不瞎折腾,大国地位就是稳稳的。国家稳定了,皇室自然也就稳定了。
沉思了一会儿后,腓特烈缓缓说道:“父亲,我明白了。政治上没有黑白,只看是否需要。
维特斯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现在做得事情对帝国有利,我们就要用他们。
而现在被查出来的犯事官员和资本家,不管数量有多大、实力有多雄厚,他们都是罪犯。
既然是罪犯,就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任何阻碍司法公正的,都是我们打击的对象。
维特斯等人就是我们手中的刀,替我们清除帝国身上的腐肉,至于他们的人品并不重要!
如果这把刀一直锋利下去,那么我们就出手保下他们,让他们成为受人敬仰的国之柱石。
反之,要是这把刀卷了刃,甚至是生了锈,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承担反噬。”
没有毛病,查到犯罪证据的严惩,查不出来的,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不怎么理想,没有能够将国内的蛀虫一网打尽,但这就是游戏规则。
维护法律的尊严,才是第一位的,至于清理漏网之鱼后面有得是机会。
对腓特烈的处理方式,弗朗茨很满意,冷酷是一名君主的基本品质。
别看弗朗茨似乎很好说话,这么多年也没干什么兔死狗烹的事情,可这都是建立在手下人安分守己的情况下。
实际上,在光鲜亮丽的背后,还有更多的追随者,都因为立身不正,倒在了半路上。
只不过看在以往的功劳上,弗朗茨选择了从轻发落,看起来显得仁慈。
并且这个从轻发落,那也是在规则范围之内进行的。比如说:该剥夺爵位的,变成了由子孙直继承,本人流放条件相对较好的海外殖民地。
再怎么照顾,那也被踢出了权力圈子,只是没有剥夺家族基业,留下了东山再起的希望。
杀人,不存在的。欧洲没有杀贵族的传统,除非是干了天怒人怨的大事,要不然很少处决贵族。
这种待遇,维特斯等人是享受不到了。
功劳他们是有的,可惜前面勾结犹太资本家犯了大忌,没寻他们的晦气,都算是弗朗茨宽宏大量。
从一开始,弗朗茨就准备让他们和犹太资本家同归于尽的。没有想到这些家伙都是狠人,硬是从绝境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踩着同僚的尸骨,为自己铸就了一个好名声。事实证明名声好了,真的可以保命。
现在所有的奥地利民众都认为他们是清官,犹太资本家拿出再多的证据,都可以被归结为——栽赃陷害。
作为脱身的代价,维特斯等人下半辈子都要时刻担心着被人报复。想要继续在官场上混下去,就只能依靠嫉恶如仇的“清官”名声。
想到了这里,弗朗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暗自想到:“不知道这算不算黑白颠倒?”
“大概、可能、应该不算吧,用一帮蛀虫去干掉另一帮蛀虫,勉强也称得上是以毒攻毒。
不对,应该说是拯救失足官员,把他们重新拉回了正确的轨道上……”
不管怎么自我安慰,都改变不了这扯淡的事实。明明是不想用的人,因为政治需要,偏偏还要重用。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弗朗茨继续嘱咐道:“腓特烈,记住了。维特斯这些人的底线太低了,不能他们身居高位。
如果遇到必须要重用的,那也要慎用,他们的极限就是反贪局局长,或者是各部次长。
在重用他们前,还必须要准备好制衡手段。一旦发现有不好的苗头,就立即把他们打压下去。
内阁和各部主官人选,必须要挑选有一定底线的人。能力可以不要太强,只要在平均线之上,就够用了。
尤其是首相人选,尽可能挑选年龄大的。年轻的都给我压着,不管他能力有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