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又服了六颗药丸,继续炼化。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边才将第二轮的灵药炼化,将伤势彻底稳定下来,不再有恶化的危险,门就被敲响。
“大巫,凌云求见。”阿依兰将人带至门口。
阿蛮起身,拍了拍衣衫,稍稍整理,坐到桌边:“进。”
门自外向内推开,阿依兰伸手作请。
凌云点点头,进了屋后,将门合上,行礼:“见过大巫。”
“听阿依兰说,夫人顺利怀上了,恭喜!”阿蛮抬头,示意他坐下。
凌云恭恭敬敬的坐下:“谢大巫施手以救。当日答应大巫之事,是时候兑现了。”
“嗯。你慢慢说,详细地说。”阿蛮倒了杯茶,指尖一弹,茶杯快速滑动到凌云面前。
凌云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缓解紧张:“这事已经十年了,哎,当初是我第一个任务,也是最后一个。一起去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阿蛮敛着眉,没有说话,耐心的等凌云回忆,徐徐道来。
“世人皆知‘洛书出河图现,天下主易都’是大虞迁都洛京的原因,却不知道这话本就是卜祝司翻阅王室族籍而出的远古预言,河图也是按照远古描述制造的“龙马黄河献图”。
且河图现,前半年有余,洛京已经在大兴土木,说是巡查南边和西南一带,作为别宫,实际一开始的规模就是按照王宫建造的。
我们被选中执行任务的人,在修建别宫之初便被安排到这边训练,当时并未告知任务,只说我们能力出众而当选,以仙丹灵药刺激,让我们成为真正强大的暗卫,为虞王效命。
那药就是‘无患’,确实可称为仙丹,乃大巫巫盼所制,让我们五感和身体体能都大幅度提升。当时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可以脱离奴籍,练习更加刻苦,药物也按照要求定时服下。
约莫半年,将入夜,我们接到消息,卜祝司占出东南山中有异象,乃叛逆之象,窝藏了大虞罪人。命令我带着整队人马,沿地图寻至,全灭不留。
地图有些模糊简略,我们迷失过几次,又原路返回再寻,直到第三天看到了一个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小村落。
入夜,月色如洗,我似乎是吃坏了肚子,本打算等第二天再进攻。可副队趁我不在,令人攻入,等我拉完肚子回来,原地没有半个人,有明显的血腥味从小村落传来。
我借着月色,潜入村中,看见了我这一辈子都难以遗忘的震撼和血腥。
墙上溅满血,地上更是流出一道道的血水沟,那些人在睡梦中被捆绑,一个个被砍头,栽倒在地,别说人,连村中的畜生都没放过。我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迎着月华翩然而至,在祭台之上肃穆起舞,满目血红,她救不了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但却也是她,一舞一唱,如梵音入耳,又似魔音引诱。我看着她青丝变白发,我看着她血从嘴角流出,染湿了整片衣衫,我看着那些村民信任的望着她不惧生死。
我看着她跳至终章,颓然倒下。我看着曲尽舞停,众暗卫双目赤红,互相残杀。我看着她望着我,轻轻淡笑。
那一笑似昙花一现,倾国倾城,却让我毛骨悚然,从屋顶仓皇跌落,一路踉跄飞奔逃离。
我不想死,我是懦夫。很长时间里,那笑容如同梦魇。
我是唯一的活人,不敢回宫,只能隐姓埋名,辗转流浪。我听闻,虞王封了我将军的名号。
后不久,黄河有龙马负河图而来,震惊朝野,卜祝司连夜占卜,后传出‘洛书出河图现,天下主易都’,遂迁都至洛京,将东南嵩山划入王族狩猎场,直接将巫族祭祀台改做祭天神坛,以镇压枉死冤魂。
不久,‘无患’毒发,我以为是受到了诅咒,每每发作痛苦不堪,身体也每况愈下,直到遇见我现在的夫人,和她救起的北陌毒师,我才得了法子苟延残喘至今。
这便是我知道的所有。虞王是否全然知情,我不能确定,但卜祝司绝对能给你答案。迁都大事,必然要卜祝司推衍位置时间,何况河图的整个操作,都有卜祝司的痕迹。”
凌云陷入回忆,双目赤红,当年那些人即便没有死在小村中,也必然会惨死在‘无患’毒发。若非无患刺激,他们可能连通往村落的奇门遁甲都不能悄无声息的穿过,从一开始,上面就没有想过要他们活着。
阿蛮眼中含泪,凌云的话也牵动了她十几年不敢回忆的过往,她和阿银被明晰大巫藏在族地,三日后未见大巫来接,从密道出,折返族中。
族地一片狼藉,三百多具尸体或散落或堆叠。而房屋皆被洗劫一空,只差掘地三尺。血混入泥土、墙壁,结成黑褐色的硬块。
祭坛上的明晰大巫是唯一的纯白,抱起她是那样的轻,灵竭又因禁咒害人反噬而亡。
大巫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短时间经历老去,该是怎样的痛?无处得知。
哀嚎!恸哭!悲鸣!之后呢?她依旧要为他们送葬,那是她第一次使用大型巫术,灵完全不够。
一口吞下存在怀中的数颗“地源之果”,手中繁复印起,祭坛缓缓震动,上面的字符一一被点亮,一簇金光由中间缓缓扩散,包裹整个巫族族地。
族人纷纷起身,化作虚影,像往年的祭祀祈福大典一样,神情肃穆。地面震颤,三百多尸骨自主深埋。
她很长时间里,午夜梦回,所见皆是这场景,穿行于族人之间,却谁都叫不醒,叫不应,恐惧而无力。
明晰虚影立于祭坛,伸手拍了拍自己肩头,依旧笑意浅浅,要她好好成为大巫,巫族注定有此一劫,避无可避,她能唯一能做的便是护下他们,传承巫族。
阿蛮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手捂着双眼,让情绪沉淀,所以逼阿银成婚没错,她应该,也必须这么做。